“多索玛的毁灭。”

    来自末日的火雨划破苍穹，将灼热滚烫的碎片投向整片大地。

    当灼热的流星拖着华丽的尾焰应接不暇地落入森林之中时，大地沸腾了起来——冲天的火光伴随着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爆裂之声回荡在火红的天空下，无数大大小小的陨石碎片毫无保留地狂轰滥炸着，于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留下不可磨灭的毁灭之印。

    霎时间，大地之上掀起了不可计数的波涛，就连森林似乎也成了波涛之上的浮萍，随着大地泛起的浪涛而随波逐流。

    “轰隆隆——”

    这并不是针对着天启鸟发动的攻击——火雨的攻击目标是天启鸟周围的这片森林乃至天地本身。它要削弱、乃至切断天启鸟与这片空间的共鸣，来限制天启鸟的能力。

    天启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无动于衷。

    “吼……”

    它注视着这火雨落入世间，随意举起手爪，拍碎了几颗急速坠落的陨石碎片。坠落的烈焰将它身上的金属色映照得彤红，将它包围，却不见它做出任何其他表示，只是沉默地伫立于这片荒凉的、被天灾所碾压过的废墟之上。

    昔日的宁静与幽邃早已在纯粹的毁灭中消逝殆尽，只留下大到半径上千米、小到数米宽的炙热陨石坑，遍地冒着滚滚遮天蔽日的黑烟。四处弥漫的灰烬遮蔽了应有的光辉，一片天昏地暗之中，只剩下零星的焦木跳动着仅存的余焰。

    崩坏与毁灭，是为数不多能形容这一场景的词语了。

    没有绝望、没有死寂、没有悲哀、没有虚无，因为其余的一切形容词已经在这场末日之中被熊熊燃烧的烈焰焚尽，除了毁灭还是毁灭，除了终末还是终末。

    就在这片昏天黑地之中，彼得缓缓落在天启鸟的面前不远处。

    随着萦绕着他身体的光芒缓缓消散，神备“光芒已至”解除，他忍不住把眉头一皱，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

    一丝鲜血，从嘴角滑落。

    紧接着是有一道鲜血从眼角溢出。

    然后是鼻孔，又从耳中流出。

    连续调用三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甚至在最后一次还用力来个大的，哪怕是彼得的身体也难以承受这样的负荷。就算是书中所记载的先知，大多也只能背负一个奇迹，而他一口气背负了三个，甚至还将这些奇迹用摩西之杖放大，以至于他一时间感到躯体崩坏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光芒修补的速度。

    这是内伤，是毁灭的反噬。

    但没有关系，他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他的躯体中的光会重新胜过毁灭，乃至将他自己恢复如初。

    深呼吸了几次，彼得缓缓睁开了眼——他抹去脸上的鲜血，瞳孔中金色再度幽幽亮起。

    “鸟啊，还要继续吗？”彼得高声质问着，“难道这一切还不够吗？”

    “倒还真小看了汝……”天启鸟低吼了一声，“相别一次，竟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无怪乎汝来到了这里。”

    “然而，汝搞错了一点。”

    “纵使汝有可能战胜吾。”

    “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战胜这片森林。”

    “而吾，身为这片森林的守护者……”

    “只要汝一刻没有放弃进入它的打算，吾就一刻不会停下吾的战斗！”

    “来吧！吾乃黑森林的守护者——同吾战斗、同吾厮杀……”

    “向吾证明，汝僭越之资格！”

    “呜吼吼吼吼吼！！！——”

    天启鸟厉声嘶吼着，从那血盆大口中放出彼得从未听过的激烈震荡。这直击灵魂深处的骇人之声在这片废墟之上疾驰、飞速扩散。

    “森林啊——最忠诚的守护者，正呼唤着它的归宿——”

    天启鸟突然昂首，张开百米巨翅和血盆大口，它的头顶立刻浮现出一个淡蓝色的巨型天平，羽翼下的目灯也一并发出明亮的光，就连口中似乎也有奇异的反应发生。

    下一刻，虚幻的天平突然消失，目灯暗淡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初，那张血盆大口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但很快就不再能够看出来有什么变化了。

    但这都不重要。

    当这震人的吼声响彻，周遭尚未熄灭的余焰瞬间熄灭。已经不存在的森林却又一次于虚空之中回应了黑森林守护者的呼唤——终末之红迅速重新盖满了昏黄的天空，被轰击出无数坑洞的大地如有生命般，在翻涌的土壤中一点点填补着末日带来的一切，而一株株灰绿开始重新出现在土壤上、肉眼可见地生长着、缓慢地恢复、乃至最后伸出枝桠与绿叶，层层叠叠重新盖满大地，让雾气再度润湿本干燥无比的空气。

    森林听到了守护者的呼唤，于是它将它重新生长出了它千疮百孔的躯壳。

    然而森林的复苏所带来的并不是什么新生的感觉，而是一种亘古不变的永恒。那无论多么强大外力作用下，都会重归于平衡与死寂的——徒劳感。

    彼得吃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但震惊也只是短暂的，因为引发这种程度的奇迹绝不可能毫无代价，彼得知道。不仅如此，这种代价也绝对不小，只不过对于黑森林的守护者这种量级的存在而言，这等代价不足以动摇它存在的根基。

    问题是——代价是什么？

    彼得再度眉头紧蹙。

    天启鸟没有任何打算让彼得喘息的意思，它毫不犹豫地再度昂首，用细长的脖颈在空中扭动出好几个怪异的姿势，紧接着那审判众生的天平就凭空在它的头顶上方出现。

    随着那天平猛然倾斜向一边，一道强烈的灵魂冲击不出所料地以它为中心迅速扩散了开来，无形的冲击波裹挟着足以冲击任何存在根基的伤害，化作一道无形的烈风刮过彼得的身子。

    “啧……”

    彼得咬紧牙关。

    灵魂伤害冲击，天启鸟相当强大的一招——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唯有直面，平等地冲击着当前空间每一个存在。然而，对于彼得自己，他对此抗性颇高，这道骇人的冲击对于他而言需要咬咬牙，但也不过尔尔。

    但令彼得有些困惑的是，天启鸟曾经与他战斗过，应该知道这招对彼得效果不佳，更何况将群体攻击浪费在个体身上本来就是没什么效率的事情，天启鸟就算自信胜券在握，也不应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除非不止自己和天启鸟存在于此……

    未等彼得细想，他突然嗅到大量强烈的非人气息，从林间的雾气里飘来！

    这熟悉而陌生的强烈气息、这杂乱无章的诡异情感……

    毫无疑问，这是其他异想体的气息！它们尽皆受到了守护者的鞭笞，正纷乱地狂躁着、嚎叫着，从森林深处向着这里奔袭而来！

    可这里怎么会有异想体？即便存在的话，为什么方才足以摧毁这片大地的奇迹没有将它们抹除、甚至没有将它们击倒？

    各类奇形怪状的“动物们”，正源源不断从冲破雾气，自森林深处涌出——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将彼得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天启鸟，那黑森林的守护者、终末的怪物之王——正傲然于屹立于众异想体之上，如同一个真正的王者，用审判一切的天平，驱使着化作它部将的异想体们朝着彼得涌来！

    毫无疑问，这些异想体，全都来自于天启鸟对森林的召唤！

    彼得深吸一口气。

    没有Andres的帮助，他不能知晓这些家伙们都是何等程度的存在，但他冷静得出奇。

    但当他环视一周，那犀利的目光却越过了将他围得水泄不通的怪物们，看到了森林深处所掩藏之物：

    三只巨大而奇异的鸟蛋，孤零零地独立于森林的深处，散发着奇特而壮丽的活性气息。

    ……原来是这样。彼得认得那是什么，他也理解蛋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这些被召唤的怪物，或许也只是用活性气息掩藏那几颗蛋存在的办法。

    看来，这就是奇迹的代价。

    既然如此，该接下来该回归战斗的本质了。

    纯粹力量的碰撞。

    “现在……黑夜将尽。”

    潮水般的光芒，重新自彼得的体内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