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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扶额,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第36章 结心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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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乐舒自琼枝说出碧光锦时便有些低落。

    她早前便听说过碧光锦,一直认为是三人成虎的夸大之词,却也很想亲见一番。

    那时云浈答应她,待她再长大一些,便陪她去岳国琳琅镇一探真假,不料云浈尚未圆她心愿,君亦止却将这珍贵无比的碧光锦制成的衣裳送予了她。

    帝王贵胄,出手不凡,与她有如云泥之别,他伸手所至,无所不得,自己却困于这方寸之地,与笼中之雀没什么两样。

    慕梅取了衣裙本想粗粗在云乐舒身上比一比,看她两手摊开,掌心一簇杂草,显是兴趣寥寥,便作了罢。

    “这个是什么。”托盘上还放着一个精致的银烧蓝累丝圆盒。

    “回夫人,盒中乃是一只绞丝银镯,名曰结心扣,是献国王后的遗物,此环由名匠以七种纯质金属锻造,再由雕匠镌刻而成,又由于西域雪银占比居多,故而称之为银镯。”

    那宫女朝慕梅颔首,示意她打开盖子,“结心扣可拆两半,环状镯身留有暗口,缺口称之为扣,使两个半环相连。”

    慕梅将那打开的银镯送至云乐舒面前,云乐舒将手中杂草扔在一边,拿帕子擦净了手,接了过来。

    这结心扣的绞丝构造已是特别,通体光泽亦非普通银质可比,温润如玉却非玉,流光似冰却非冰,握在手心,顿觉举之无物一般的轻盈,镯身暗绞了一只翎羽冲天的凰鸟,细腻流水般的纹络隐在微弱的银光中,很是内敛。

    云乐舒看得出神,慕梅道,“夫人,可否让奴婢也看看?”

    云乐舒便将结心扣给了她。

    慕梅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镯子虽好看,也还得戴在人手上方能显出雅韵来。

    她看了眼云乐舒露出的一截皓腕,忍不住道,“夫人,奴婢给您试试吧?”

    云乐舒还没应她,她已将那镯子展开,环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扣,银镯两半便清脆利落地合上了。

    “慕梅你......”结心扣环住手腕,云乐舒恼慕梅的鲁莽。

    这东西贵重,她离宫前须得完璧归赵,可不能在她手中弄坏了。

    琼枝抿嘴一笑,“夫人玉臂纤细白皙,与这只独一无二的结心扣极为相配,甚是好看。”

    云乐舒抬手欣赏片刻便想取下,心道这样稀奇珍贵之物,与她一颗漂泊的心,谈何相配。

    咦?

    镯身缺口处的开关却凹了进去,两个半环严丝合缝,浑然一体,竟似本就没有那缺口一般。

    任她怎么摆弄,那银镯愣是纹丝不动,急得她秀眉皱起。

    “快帮我把它解开。”她只好求助于慕梅。

    慕梅刚伸出手,琼枝却打断道,“夫人别忙,相传结心扣是受过符元仙翁度化的前古灵物,戴此镯者能感赠者殷殷之情,潜消嗔恨,默释怨憎,助修缘契,促结双心之欢,一扣便是终生,将陪寄主一生一世,寓意至死不渝的爱意。君上赠您此镯,应是别有深意。”

    “怎么可能?”云乐舒一脸不可置信,只觉被这宫女摆了一道。

    “夫人别不信,结心扣是受过天上情仙点化之物,曾随历代寄主渡过人世跌宕,尝过人情冷暖,看过缘法寄灭,说它有灵性绝无夸大之意。”

    传说可能不尽为实,但结心扣被天下人奉为至宝,必有其原因。

    云乐懊恼地盯着结心扣,心想实在不行便找个利器把它切开。

    琼枝见她心有成算,又道,“夫人,结心扣乃多种奇金所炼,非寻常利器可毁之。”

    云乐舒看着那结心扣莫名觉得厌恶,这么多奇闻怪道将之托得愈发神秘,又偏偏是君亦止送的,关乎她的终身情爱,她心里不免发憷。

    什么助修缘契,促结双心之欢,一扣终生,什么至死不渝,听起来就很诡异霸道,哪像个灵物。

    “你为何早不说这镯子的典故?”手腕因用力强掰微微泛红,云乐舒冷冷质问。

    却只能安慰自己,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是个镯子,还能改了她的心智,曲解她的情根不成?她心恋师兄多年,岂会被一俗物轻易左右?

    “夫人,这结心扣本就是君上赐予您的,如今戴在您手上可谓名正言顺,怎会不妥?您便当作个寻常镯子戴着玩儿也是好的,何苦费事摘下。”琼枝强笑道。

    她总不能说此乃君上授意,因料得夫人定然不肯佩戴,命内府想办法,上官正是看中她机警过人、口齿伶俐才派了她来,她故意瞒过,不料慕梅倒是无意间帮了自己。

    做人真难,此番赢了上官的赞誉,却怕是得罪了这位云夫人了。

    琼枝心中感慨,这云夫人入宫前,君上从不曾有什么嘲风弄月之事,此次却执着于一只手镯,实在令人费解。

    还有这云夫人也不知在别扭什么,结心扣奇名在外,世人大多只是痴迷于它神秘的传说,谁去深究其中真假呢,不过是个镯子,戴在手上又不影响什么。

    云乐舒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算了,不怪你。”却转头阴阳怪气地看了慕梅一眼,“你办事得力,不知那位可给你升等?”

    君亦止送结心扣与她,等于是从明面上向她求爱了,云乐舒暗骂了句:他怎么还是贼心不死?一早的好心情全没了。

    慕梅连连摆手,“夫人,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云乐舒转过脸,忽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这是献国王后的遗物?”

    “是的,结心扣乃献国王后洛水心爱之物,据说王后自戴上此环,一生未能取下,直至前些日子,王后自戕而去,这结心扣才自己打开了,献王后来便将之献给我朝了。”

    “图璧与献国一战,赢了?”如今两国交战,献国王后自戕,心爱之物却由被进献他国,此时也未至岁末,岳国怎会无端进献这九天飞仙服。

    “是呢,如今宫中正在筹备庆功宴,献王降了,受封定安侯,今日与岳君已抵达了京都,皇甫大将军也在回京路上,大概再有个几日便到了,将军的妻女也蒙恩一同到京都来,那皇甫小姐......”琼枝突然噤了声,似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献国归降,岳国求好,是举国同庆的喜事。”云乐舒依旧看着结心扣,指尖轻柔摩挲那凰鸟上扬的羽翅,若有所思。

    琼枝见云乐舒并未留意她失口所言,才放下心,虚笑了笑。

    从内府出来,上官三令五申要她谨言慎行,切勿多言其他,虽云乐舒迟早会知晓,这事却怎么也不能先从她口中道出,若引出事端,上官能把她皮扒了,君上也不会饶了她。

    此次伐献,图璧付出的代价远超预想,无往不胜的皇甫大将军花费了几乎半年时间与之周旋,那样一个内忧外患的献国,如何做到的?

    献岳相依,献若亡,岳何依?岳国暗中出力,取藩屏之需,如今胜负既定,岳国为自保迫而让利,对图璧俯首帖耳,求一时安宁,倒也算是能屈能伸,机关算尽。

    那岳国国君竟是如此鉴机识变之人,又观其亲政以来的态度,见微知著,可见得他绝不是安守一方的庸碌之辈。

    “那献王如今是降臣之身,恐怕永远离不得这珣阳了,而他的王后,遗骸葬于故土,千里之遥,不知等献王到了黄泉下,还能不能见到自己的结发妻。”结心扣贴着手腕,温润得如同温过的泉水,将腕上那木樨花环绕而过,有种互泣互诉之感。

    “奴婢想,若是黄泉下相见,献王后也不愿再见到献王了。”琼枝也是女子,不免也为那献国王后惋叹,便与云乐舒又说了许多献王后的事迹。

    云乐舒听罢只觉十分怅恨,为洛水痴心错付而恨,为献王愚昧寡情而恨,亦叹,结心扣纵可守一世的人,却不能护一世的情。

    世人道献国王后是为献王投降一事愤而自杀,云乐舒却不以为然,洛水善治善能、贤达慧智又悲悯百姓,她怎不知献国如今水深火热、民不聊生,献国之民归于图璧,是最好的出路,分明是帝后离心已久,洛水早已死了心,见献国子民如今有了生机,她才绝然离去。

    而献王降而为臣,无疑是她自戕的极好借口,既能瞒过世人眼,隐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关乎儿女情长的秘辛,使她不致被人诟病,又能借死鸣心中悲恨,向她那愚忠迂腐、大爱无疆的父亲表示抗议。

    献国王后洛水,生于世代簪缨的清明世家,父亲为当朝左相,作为左相嫡女,从小被当作储妃培养,左相忠君爱国,忧国忘私,以捍卫献国为终生之志,洛水生来注定要为父亲一腔爱国热情牺牲自己。

    十五岁,她已鹤立鸡群,是个能与天下文人雅客雅辩,能与朝堂群臣论法的赫赫名士,但她却又是一个阳春白雪,满腹诗论的才情少女,她美丽耀眼,自有不胜其数的公子为之角逐,偏偏她不解风情,固守心城,只因父亲对她一贯的要求和期望,她此生便只能为一个男子活着,那便是献王。

    终于,献国等来了她一身火红,红妆十里嫁入宫廷的日子,灯火微芒,洛水一脸羞涩,那人轻轻拨开自己凤冠前不停颤动的金丝流苏,此后,她的天下就是面前这个对她宠溺笑言“王后”的男人。

    新婚之夜,他捧着她酒过微醺的脸,含情脉脉。

    “王后,左相对孤有再世之恩,如今又把你给了孤,孤这一辈子,只尊你一人为妻,心中只有你一人。”

    言辞灼灼,如火红的铁深深烙刻在她情窦初开的小小心窝,她含泪。

    夫君如此,她所有委屈便都是值得的。

    他们饮尽合卺,纵情酒醉,一只结心扣不知何时扣上了她的手,她举着手,半醉娇嗔,“王上,没有这结心扣,我的情也是至死方休的”。

    献王笑而回之,“那倒是锦上添花了,只是,孤亦如这结心扣,此生不渝。”

    春宵帐暖,鸾凤和鸣,花好月圆夜,情话自然动听,但献王那番话却说得极真切动人,洛水到死未曾怀疑那些话是否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誓言在说出口的那刻,因为不知往后是否能够兑现,所以真诚。

    婚后,献王确实践诺,尊她爱她,洛水从前就敢与翰林大夫辩论国政,后来也偶尔在献王面前谈及政务,献王初时听她就国中痼疾陈抒己见,总能洞见症结,提出有效之策,献王便尝试依她所言拟令施行,果真取得不错的成效,如此便深深折服于她的智慧和眼界,以有妻如此为毕生之荣。

    后来献王渐渐将朝中诸事扔给洛水定夺,洛水操持后宫,又摄政务,分身乏术,深谙掌权者需雷霆手段、恩威并施方能使人臣服,越发看不惯献王宽厚有余、行事寡断,她步步谨慎忧国忧民而献王肆意随心荒怠朝纲,还时常为政见不同与她争执。

    洛水虽也想似寻常女子那般爱慕敬重自己的夫君,可身负前朝后宫重担,夫君又不与她同心同德,难免生些冷言冷语。

    渐渐地,洛水再不是温柔如水的娇妻而献王也不再是软语温存的夫婿,长此以往,两人分歧愈深,国中小人挑拨不断,献王心觉一朝以王后为尊,国民只知王后不知王上,实乃一耻,眼见王后盛名在外,比自己还受百姓爱戴,献王如鲠在喉。

    某日,献王终于忍无可忍,下令从此不准后宫干政,连左相也遭冷落削权,没有洛水襄助,献王无能又亲近佞臣,于是朝政日非,政治混乱,献国日益没落。

    当各地灾荒洪涝请求拨款的折子扑面而来,各地贪官横行百姓苦难无助,当内忧外患一起爆发,献王终于知道自己错了,他复左相之权,可为时晚矣,王朝将覆,战事火急,左相也回天乏术,即便求来岳国暗中相助,也注定难逃覆灭之灾。

    献王知洛水爱民如子,定不愿再见生灵涂炭,又见覆亡无日,渐生投降之心,无奈左相蹈节死义,一身爱国风骨,不肯看国朝改旗易帜,宁死不降,将战事生生拖到最后一刻。

    左相于城破之日悲愤而亡,献王亲迎敌军入宫,在皇甫丹身前下跪,奉表投降,洛水于高墙之上,遥望远方民居矮楼,忽然拔剑自刎。

    据说,待献王踉踉跄跄、连滚带爬上了宫墙时,只见血泊中躺着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王后,而王后手上那只戴了一辈子的结心扣却安安静静地被她攥在手中,依旧光洁,一如与新婚那夜戴到她手上时那般,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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