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城里，李纨紫跟着林之远以及林之远的夫人，一同照顾了这些疫病之人，汤药喂了一遍又一遍，丝毫不见起色。

    林之远也换了好几种药了，接连一个月下来，试药炼药，原本气色润足的人，而今苍老憔悴不少，连同林夫人也一样。

    李纨紫无从下手去帮这些人，只能在边上打打下手。

    她熟知的大夫还有庄云白，想过后，便让乌阙去找了庄云白，眼下能多一人帮忙，就多一人。

    然而这场疫病并不止这一座城才有，各地相继出现了这些疫病，庄云白也早已经不在京城，同林之远一样，在那些疫病横生的地方去看了这些被折磨的人。

    不过庄云白用过毒，冒险用以毒攻毒的方法，将疫病控制了一些，但也没完全压制下来，一样在药效过后，症状依旧会出现。

    但比林之远用的药，压制的时间要长，后头便是再出现疫病的症状，相比之前，也会减轻不少。

    可也毕竟是毒，所以在用过此药的人，会大量的掉发，用过一道之后，不能再用。

    庄云白如今也焦头烂额。

    乌阙找到庄云白的时候，见他如此，便将林之远的方子告知了庄云白，让他不妨也试一试。

    庄云白听来，只道林之远的方子很规矩，按照疫病的发生，患者起始反应，中间的过程，以及最后死亡规律，配药的方向是对的，可就是差点什么。

    想着什么，庄云白果断提笔给林之远写了信，把自己的方子一并附了上去。

    外人不知，但庄云白将林之远的方子对比来，就知此人的医术了得。

    天下医者，皆同心所向，庄云白希望自己的方子能给他有些启发。

    “在下医术有限，我这些药方虽有副作用，但效用也有，劳烦务必将此方子交给那位林大夫，看看能否有些帮助。”

    乌阙没办法请走庄云白，也就捏下他的交代后，不日，起程回往了无忧城……

    半月后，林之远收到了乌阙带回来的信件与方子，看罢，有受震撼。

    普天之下，敢用大量毒物来做药引的医者没有几人，也只道那位庄大夫艺高人胆大，着实有过人之处，称为神医也不为过。

    林之远在钻磨庄云白的方子后，确实受了一些启发。

    他自己的方子，专治表象，过于温和了一些，但他如此配药，主要也是怕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反而伤了性命。

    而庄云白的方子狠猛，用毒由内至外的使得疫病转换了方向，这才导致了患病之人在饮用之后，虽效果显著，却大量的掉发。

    林之远便将两种方子试着混合在一起，取长补短，三日下来，调配了另外的一个方子出来。

    然而便是方子配出来了，林之远也不敢乱给人用。

    几番考量，林之远取下面罩，背着林夫人和他们，自己去染了疫病。

    只有亲身感受过这种疫病带来的痛苦之后，他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问题，才知道该如何用药。

    另一边的庄云白，一样也如此。

    医者父母心，谁都不想看到天下的人们，除了认命就是等死。

    李纨紫得知后，那种震撼对她来说，像凌空劈来的响雷击打着她的心里，她作为无能为力的旁观者，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一些人，为此赴在路途上……

    林之远染病的第三日，身子便垮了，林夫人焦急地按照交代的，给喂了新配置的药，一些期待与希望，全落在了此处。

    静等了两日，结果，并无好转的迹象。

    林之远爬起身，重新一次一次地去配置方子，一次次地试用，身子又比先前弱了下来，已然瘦成了皮包骨。

    李纨紫看到这些，她开始有点恨傅挺了，她好想让他来看看，看看这些人，看看这些场面，是他想要的吗？

    她曾经因无处可去，追逐了傅挺，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去处，可她所想的追逐与去处，并不是这番模样，并不是颠沛流离，所有人无处可去。

    无月的夜幕下，李纨紫靠着城门口枯死的梧桐树下坐着，听着头顶的寒鸦凄凄，有一瞬间，她……毫无祈盼的念头了……

    后方搭建的屋棚里，林夫人出来倒水，看到这边的人，冗长的沉了一口气。

    林夫人也是个睿智通透的人，他家老头子曾对她说过一些事，乱世将起，朝代即将更迭，有些天命之人，或因此事成为人上人，有些人或因此事，从此跌亡。

    老头子爱说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她一个老婆子妇人，也无从去关注理会这些事。

    直到看到这个丫头后，有些事她竟然也有些说不上来。

    这丫头跟着他们所做的这一切，与她无关，却又与她息息相关，中间的牵扯不外乎一个人。

    傅挺那个人……虽然有一张帝王之相，却也是一个天命凶相，特别是修复容颜之后，凶相尽显。

    他的容貌被一点一点地修复出现的时候，老头子吓得好几夜没睡着，连连后悔，当初不该与他提及修复容貌一事。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

    所以老头子才在最后的时候，特地在他眉骨上留了一道疤痕，希望能压一压他的锐利邪气。

    而这丫头水险之命，虽不是什么好命，却能与他相互克制，相辅相成。

    若二人此刻缔结良缘，的确能转祸为福，兴许还是大福。

    只是这之间的变数，谁也难说，就像这些天灾人祸……

    林夫人看不了这以后的路，也不想去看，能安稳度过眼前，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丫头，外头凉，回棚里吧。”林夫人喊了一声。

    李纨紫看了后头的人，“夫人。”顺势问道，“林大夫好些了吗？”

    老妇人走了过来，一同坐在了旁边，“这是第十日了，那些染了病的，七日左右差不多就没了气，他能挺着，只当是好事吧。”

    李纨紫很难受，也是恨自己无能为力。

    老妇人看得到她的情绪，拍了拍她，安慰道：“别担心，老婆子我跟了他这么久，早习惯了他这样，他敢这么做，心里定是有数的。”

    李纨紫听来，点了头，脑中在一瞬间，闪过了傅挺。

    他们之间……会有某种习惯吗？

    习惯他的性格脾气，以及他的占有与霸道，以及……他就是这样的人？

    老妇人看她又走了神，多少也猜到她的一些心思，也不多说其他了。

    “进去吧，快下雪了，明日得给这些难民准备一些厚实的被子了，不然只怕会加快疫病的蔓延。”林夫人起了身，往棚里走了进去，嘴里喃喃道：

    “每一次疫病出来的时候啊，必定是艰难的，过程也必定负重累累，犹如脚踩刀刃，但只要挺过去了，也就是一场新生。”

    李纨紫顺势看了过去，一番思考。

    确实，古今出现过多少疫病，只要还有人在，必能胜过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