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云茜相拥而眠对青染来说，是一件对现在的他而言有些新奇的事情。

    长久以来被冰冷器械填满的可怖回忆之中忽然就多出一具娇软如云的躯体，对他而言，竟然一时间仿佛大梦一场一样叫他不知所措。

    明明怀里的人睡得那样安稳，可青染却仍旧觉得心脏发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笼罩心头，唯恐自己是大梦一场。

    他睁着眼，不自觉圈紧了自己的手臂，直到怀里的人类因为不适而嘤咛两声，才让他惊醒一样松开了些。

    但接着，他就再度抱紧了她。

    原来人类的心脏是这样有力跳动的，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肤，能让他感到一种蓬勃的、令他为之震颤的生命力。

    青染有一种错觉，仿佛透过怀里的这位恋人，他的心脏正在学会一种全新的旋律。

    能够歌唱很长、很久的时间。

    他不再是以怪物的身份活着，而是仅为她一人而歌的塞壬。

    他就那样，将眼前的这张面孔重新镌刻进自己的灵魂，将自己的躯壳重新为她亲手奉上。

    季莺莺的通知在隔天不请自来，云茜早就有所预料，尽管她已经提前拒绝过一次，可按照季莺莺的性子，只一两句的拒绝，显然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哎呦，我的祖宗，求你了，还能不能给姐妹点儿面子了？就当给我们几个为你俩白白伤心了一出的精神损失费行不行？？？”

    “茜茜姐，你就答应我们嘛~答应嘛答应嘛！”

    通讯器投影上某人大头的存在感实在是过于明显，云茜听着季莺莺和乔莉几人在跟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只觉得脑袋一阵嗡鸣，忍不住蹙了蹙眉。

    下一刻，人鱼细白的指尖就抚上她的太阳穴，细细为她散去愁思。

    云茜叹了口气，干脆靠在身后的鱼尾上，抬眉冲着投影里的几人使了个眼神道：“别问我，问他。”

    “不好意思，家有娇鱼一条，我妻管严。”

    接着，季莺莺几人面前的投影中就出现了一张恃美行凶的美鱼脸，还向着她们投来一束看起来并不怎么友好的视线。

    还是熟悉的鱼，熟悉的眼刀，季莺莺忍不住咋舌，对于某个恋爱脑闺蜜的惧内行径实在是感到极为不耻，连着后槽牙都咬的嘎吱作响。

    “你特喵的真是——个人才，鱼鱼先生？鱼鱼宝贝？鱼鱼救世主！！！求你了，就答应小的这一回吧！放你家小可爱出来走走行吗？”

    秉着美女子当不拘小节的原则，季莺莺还是在深吸一口气后转了个话茬儿，对着人鱼微眯的眼睛讨好的笑了笑，竭尽所能的打动眼前这条不好惹的鱼，好让他尽快把家里的神通放出来为她所用。

    不过落在青染眼里到底是打动还是恶寒，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面几人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炽热，云茜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鱼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显然是对季莺莺的高超演技感到十分恶寒，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侧头偷笑几下。

    不过下一秒，损友的绝杀招数可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哼哼，我可不让你白干，你要是答应我放茜茜出来，我就把你想知道的茜茜的事情都告诉你！”

    这下，人鱼的眉梢倒是挑了挑，显然对这个建议很感兴趣。

    云茜心中暗叫不好，正要眼神警告，庄靖儿的声音却又宛若一道惊雷，当场给她雷了个外焦里嫩。

    “外加你家老婆自己透露过的所有亲密喜好。”

    “包括......交配哦？”

    于是，这场拉锯战，最终还是以云茜最不愿见到的形式收尾了。

    损友不愧是损友，看着某鱼眼底暗暗闪烁的精光，云茜简直恨不能掐死几分钟前的自己，非要让青染掺和个什么劲儿！这下好了，整个掉坑里，她怕是要小命不保！

    “青染，你别听她们几个瞎说，咱是好鱼鱼，可不能跟着她们学坏，听到没有？”

    人鱼则乖巧的点点头，接着弯腰将脑袋整个埋进她的怀里，撒娇般蹭了蹭她的腰腹。

    然而，在云茜看不到的地方，乖顺的人鱼则勾起一抹窃笑，活像是狐狸得到了蜜糖。

    季莺莺说的这场宴会倒不在云茜住的地方，而是开在申城。

    花了几个小时，从飞机上到落地，深秋的景象就尽数呈现在云茜眼前。

    随行的人员带走了云茜的行礼，而少女的瞳孔中倒映过一条绵延的金色道路，却临时兴起，当着人鱼的面推出一辆轮椅，冲着他拍拍椅背。

    “愣着干嘛？走，带你看秋天。”

    被少女强行按在轮椅上的感觉很奇妙，青染就那样略带茫然的看着人类摆布他的身体，见她仔细的盘起自己的鱼尾塞进轮椅下，竟然还觉得这场景有几分熟悉，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他的人类垂下眉眼、神情严肃的样子，落在他的眼里，也是可爱的。

    把手被握在云茜的手中，转轮碾过堆落在地面上的落叶，随着他们走过，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踩在松软却酥脆的披萨皮上。

    青染的眼中倒映着这片金色的海，好像有一条金色的河水顺势流进他的眼底，还有一人浸在水中侧首望他，弯起眉眼，笑意中盛满温柔。

    轻而易举，就将他眼底的潭水搅乱。

    云茜松开推着轮椅的手，第一次那样轻快的踏过这片酥脆的叶片，像个童心未泯的旅者，肆意的在脚下演奏秋日的诗篇。

    她在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小窝，在人鱼的视线中画一串飞舞的星星，流星滑过的轨迹尽头，就是她翩飞的裙。

    他看见她回头叫他的名字。

    “青染。”

    “傻鱼，愣着干嘛？”

    “是不是有些冷？”

    接着，云茜就停驻人鱼的身前，将脖子上的围巾环在爱人的颈项。

    她身上的香味钻进鼻腔，青染抬眸，感觉到她残留在围巾上的体温。

    心脏像是被揉捏成一团棉花糖，甜腻又细密的痛觉丝丝环绕，将他的全部缠上名为云茜的茧。

    她一笑，就像是在他的脑袋里放了一场绚烂的烟花。

    这样美好的人，真像是一片绚丽的星海，他怎么能控制自己不深陷其中？

    仰望的星星撞进怀里，从一开始，他就是求而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