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茜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了魂一样回到别墅的，仿佛在小七说完那句话之后，周遭的一切都丧失了存在感，只留下心脏越发急促的跳动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跑车旁一闪而过的景象都在一瞬间都变成了走马灯，亦或是飞速流逝的默片胶卷，都只在她的眼角余光中匆匆闪过，便再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直到视线里终于露出熟悉建筑的一角。

    云茜在一瞬间就停驻了视线，她的眼睛干涩，怔然盯着那栋建筑不动，却始终没有眨动一下眼皮。

    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悸动又令她感到怅然若失。

    她的指尖不自觉掐进掌心，唇角抿起，苍白又局促。

    甚至车子还没停稳，她就已经先一步奔出车门，踉跄着跑向别墅实验室的入口。

    云茜本是个从不会让自己这样狼狈的人，可自从有了那条人鱼，她就似乎总在让自己陷入窘境。

    剧烈的奔跑让她胸口剧烈起伏，云茜终于在推开门的前一刻慢下了脚步，亦步亦趋，在指尖触碰到冰冷门把的同时浑身颤抖起来，不可抑制的萌生出想要退缩的恐惧。

    她已经封闭了自己五年，可现在还是恐惧，恐惧门所见到的依旧是他沉睡的眉眼。

    她已是如此渴望见到那双金色的眼睛。

    唇边溢出血色，云茜才终于清醒，一把推开了房门。

    空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中间圆柱形的巨大培养皿亮起荧蓝色的光。

    那样美丽的鱼尾就像蟒蛇一样盘踞其中，只需要一眼，被云茜禁锢了五年的思恋便如洪水般倾泄而出，轻而易举的将她吞噬其中。

    像许久之前的那天一样，云茜站在人鱼的身前，停住了脚步，抬首看他。

    直到模糊的面容映入眼帘，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泪水已经占据了她的视线。

    只是不管怎样，她都没有得到那双令她魂牵梦萦的眸子的回应。

    巨大的空虚和无助感顷刻间就要将云茜压垮，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见到他的时候这样的狼狈和脆弱，仅仅只是一眼，她费尽全力搭筑起的茧就尽数崩塌，任由席卷而来的情绪将她击溃。

    直到这个时候，云茜才不得不承认——她所许下的承诺将是一项多么可怕的酷刑，她已经快要在没有他的时间里被摧垮。

    短暂拥有过光明的瞎子，是没办法继续忍受黑暗的。

    她就是这样。

    “青染......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你快醒来、我求求你快醒来好不好......”

    云茜觉得她好狼狈，但过去五年里，从未有一刻像在他身边这样心安。

    她竭力去抑制自己喉咙间溢出的呜咽，最后只能无力的伸手贴在玻璃壁上，慢慢滑坐在地上。

    她只能紧紧靠着这冰凉的器皿，像只小兽一样将自己蜷缩起来，将一只掌心牢牢贴在透明的玻璃上，企图能同他靠的更近。

    云茜就这样怔怔看着自己手，在无尽的缄默和监测仪器的“滴滴”声里寻找慰藉。

    而下一刻，一成不变的声音骤然改变，一切都在转瞬间打破了既有的规律。

    云茜在恍惚间浑身一颤，伴随着仪器急促响起的警报声，她看见一只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隔着玻璃，同她的掌心贴在一起。

    转头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那双占据了她所有梦境的眼睛。

    人鱼的眼睛里仍是缱绻不怠的温柔与眷恋，同五年前的那一天一样，他冲着她笑，对着她反向写下笔画。

    云茜看清了，他说的是：【茜茜别哭，我在。】

    再次触碰到恋人的温度，云茜几乎有一种将要梦醒的错觉。

    一旁的云峰正仔细检查着人鱼的身体，云茜就那样静静坐在青染身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云茜没有说话，但青染意识到，她正在几不可查的浑身颤抖。

    人鱼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紧指节，宽大的手将云茜的手整个攥进手心。

    他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但他知道，自己的人类也许等了他很久、很久。

    她竟脆弱的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雀。

    他也已然在无尽的梦境里沉沦了太久，无时无刻，他也将要被思念压垮。

    直到她的心跳声再度将他唤醒。

    他的另一半灵魂，只要在他身侧，他便永远完整。

    “一切都比预想的好太多了，得益于你的适应能力，你恢复的很好。”

    确认手中的数据无误，云峰默默瞥了眼孙女眼下的青黑，暗暗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很好奇，距离你上次清醒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目前来看你的身体几乎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是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茜茜这些天也很累，我就不多说了，明天开始每天监测数据就好。”

    云茜的状态云峰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想让孙女睡个好觉。

    青染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等云峰离开后才轻轻抱起云茜，带着她往卧室的方向游弋而去。

    已经记不清期盼了多久的气息重新环绕在身侧，云茜几乎是一下子就疲倦上涌，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很累，但心却有了港湾。

    青染像从前一样将他的人类轻轻放在床上，随后同样侧身爬上了床，拥着她，缓缓拍着云茜的背。

    良久，他听见她满带倦意的声音响起。

    “你是真的回来了吧……青染。”

    他垂眸应声。

    再者，终于听到她放松的呼吸。

    漆黑的夜里，人鱼再一次认真描摹着眼前人的样貌、轮廓。

    五年想来于他而言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但察觉到他的人类微微变化的眉眼，他却仿佛见识到这五年时间的流逝。

    他的小人类，已经有些褪去少女从前那样的青涩，更多的，是生人勿近的冷和成熟。

    比过去更甚。

    他们心有灵犀，只需要一眼，他就能看透她保护自己的茧，但他也因此更深刻的认识到，她在自己的面前留下了多少柔软。

    云茜，总是毫无保留的把她所有的爱和自我展现给他看，分明是这样纯粹又热烈的人。

    他爱惨了，已然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更爱。

    在那些沉沦的梦境里，他已经无数次构想过和她一起编织的未来。

    而现在，他终于有资格能够占据她未来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