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鸢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戚长阙说了什么。

    他说他真的换了个人？

    看着戚长阙脸上的表情，加上叶泠鸢对他性格的了解，都让叶泠鸢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天恩坛那天……”

    那个醒来后的戚长阙，让叶泠鸢觉得眼神冷漠看着自己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的戚长阙，也许真的是换了一个人？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叶泠鸢突然觉得整个心脏被莫名的情绪笼罩。

    是恐惧，还是疼痛？

    或者还有些愤怒？

    她根本分辨不清楚，也没有力量去分辨。

    如果那个戚长阙真的消失了，被人取代了，在他身上发生了和她现在这具身体类似的事情……

    叶泠鸢眯起眼睛，忍着心头莫名出现的怒气和杀意，盯着面前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她认识的那个戚长阙，去了哪儿？！

    “傻子，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对面的戚长阙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好像有些悻悻然，又有些酸溜溜的。

    但是叶泠鸢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就改变刚才的想法。

    过去的某些画面，一个个从她眼前闪过。

    某次在皇陵入口，曾经偶遇戚长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穿着玄色衣袍的戚长阙；

    然后就是天恩坛那日，戚长阙从昏迷中醒来，身上的服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之前的浅色变成了玄色；

    还有就是这次，之前在千年前的世界里，大白鸟一直没有露出人形，但身上的翎羽一片雪白；

    只是在返回到这个世界，与袁复崎正面对峙的时候，戚长阙又是一身玄色衣袍。

    每次遇到这个穿着玄色衣袍的戚长阙，叶泠鸢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并没有引起她自己的重视。

    直到今天，戚长阙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才突然醒悟。

    原来真的可能存在两个戚长阙！

    一个喜欢穿浅色衣袍，另一个则总是以玄衣示人。

    跟她亲近的、两次提亲的，是那个浅色衣袍的戚长阙，而那个眼神冷漠仿佛将整个世界都视为蝼蚁的，则是眼前这个玄衣戚长阙！

    看着她脸上不断变换的表情，以及一点点冷下去的眼神，戚长阙无奈叹息：“你到底在想什么！”

    “叶泠鸢，你可不要乱……”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力量涌了过来。

    戚长阙第一个动作就是将叶泠鸢拥入怀中。

    叶泠鸢却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雪地之中，而且大雪还在不停地下，她整个人都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都快凉透了。

    好在经过了这么久的积攒，怨念达到了要求，她的空间全部恢复了！

    空间中分门别类储存的各类物资，足以让她在末世足不出户从容生活三十年！

    当然，她所有的蛊虫宝宝，也都苏醒过来，一道道或强或弱的气息纷纷向叶泠鸢传达着欣喜的情绪。

    有了蛊虫宝宝们的陪伴，这冰天雪地也不再寒冷。

    叶泠鸢抖了抖身上的雪，换了身干衣服，放出风蛊，收集四周的动静，向着有人声的方向行去。

    一边走一边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她对自己所在的环境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好像又穿越到了千年之前！

    只是这次不是出现在兽族的领地里，而是在人族的城池之中。

    听那些人的议论得知，这座城池是玄鸟王朝的都城，曾经无比繁华，但是因为天地崩裂，阴阳失衡，天象和气候都乱了，好端端的初夏，却突然下起大雪。

    一连五天没有停下的大雪，冻死饿死无数穷汉，就连富贵人家，也都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仙人从天而降，说是这个世界随时可能被地火冒出来烧成飞灰，他是前来拯救这个世界和所有人性命的。

    于是，他被陛下和诸位大人，恭恭敬敬地请进了皇宫，商讨大事去了。

    所有人都期盼着这位仙人能够拿出好办法，拯救他们，让他们不至于在这个紊乱可怕的气候中死去。

    好不容易等到官府贴出告示，宣布袁仙师已经有了救世的办法，只是需要世间最尊贵的玄鸟帝王血来作为祭品，而仁慈爱民的若慈太子，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来拯救苍生。

    举行仪式就在今日。

    只要仪式成功，这漫天的风雪就会立刻停止，他们都能活下来！

    叶泠鸢的心在听到“若慈太子”这四个字的时候，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

    这一次的若慈太子，应该就是戚长阙真正的身份了吧。不再是凤族的那只大白鸟，而是玄鸟王朝的储君！

    当初他肯定是吃了袁复崎的亏！

    叶泠鸢担心极了，不顾飞雪寒风，直接飞了起来，向着那些人所说的方向极速前进。

    虽然下着大雪，可是听说了这个消息的众人还是纷纷从四面八方跌跌撞撞地向着京都中心的祭坛走去。

    叶泠鸢赶到的时候，就看见白雪覆盖的广场上，摆放着一只青铜鼎，和他们曾经进入的那只大青铜鼎外观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很多，就跟一个浴缸大小差不多。

    鼎上同样雕刻着各种看不出含义的玄奥纹路。

    各种各样的人披着雪，冒着风，来到这里，死死地盯着广场中央。

    钟声响起。

    一队仪仗威严的车马从皇宫中驶了出来。

    最前面的华盖下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金光闪闪的袍服，格外耀眼。

    叶泠鸢一眼就看出来，这应该就是年轻时候的袁复崎，和那个棺材里躺着的干瘦老头，隐隐还能看出几分相似。

    袁复崎身后，是皇帝的御辇，被厚厚的帷帐遮蔽，周围更是围着一群全副武装、甲胄满身的士兵。

    第三辆马车，和袁复崎所乘坐的一样，四周没有遮掩，只有一张太子专用的华盖罩在上方，华盖下坐着的少年，头发眉毛都已经沾上了冰雪，一张脸更是没有一点血色。

    这张脸，和戚长阙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年轻了很多，看起来也脆弱了很多。

    袁复崎在风雪中泰然自若，雪花根本无法靠近他的身边，在华盖下一脸从容镇定。

    但是若慈太子显然没有他的那种本领，整个人都在发抖。

    叶泠鸢心中已经开始滋生出愤怒来。

    她无法想象，后来那么强大的戚长阙，这个时候竟然这么弱小，还被袁复崎这个死老头欺负成这样。

    尤其当她发现，若慈太子根本就是被绑着，强行固定在座位上的时候，那一点愤怒已经变成了一片怒火。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同意过吧！

    那些人想必是口口声声用救世的理由，逼迫他献出自己的性命！

    心甘情愿以身救世当然是高尚伟大的，但是不愿意去死也是人之常情，这绑着算是什么意思？

    如果一个世界需要强迫某个无辜者去死，才能不毁灭的话，那就让它毁灭吧！

    叶泠鸢看着车队缓缓前进，看着戚长阙被抬下来，保持着坐姿放在青铜鼎前。他的眼神中写着绝望和愤怒，但是没有任何人在意。

    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叶泠鸢已经想好了一切。

    哪怕明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幻境，或者是曾经发生过的一幕重演，她的行动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她仍旧选择了出手。

    袁复崎站在广场中央，一脸正义，掩饰着眼中的热切。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周围跪伏了一地的众人，准备发表一番慷慨陈词。

    一颗子弹跨越数百米的距离，击穿了他的头颅。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阵狂风刮起，漫天大雪弥漫，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喘不上气来。

    叶泠鸢在风中飞身扑进，一把抱住了浑身冰凉的若慈太子，乘风而起，向着远方极速飞去。

    ……

    叶泠鸢慢慢睁开眼睛，一幅幅画面从她脑海中闪过。

    她带着若慈太子逃亡，袁复崎并没有真的死掉，死了的是他的傀儡，但是他本人也被吓得魂飞天外。

    清醒过来的袁复崎，与玄鸟王朝以及当时残留的兽族三方势力联手，一起追捕他们两个。

    幸亏叶泠鸢有各种蛊虫宝宝，能力千奇百怪，空间中又有大量物资，不愁吃喝用度，就与他们兜起了圈子。

    但是一年多之后，地火喷涌，各地伤亡惨重，长达一年多的寒冬突然就变成了盛夏，农田颗粒无收，到处尸横遍野……

    看着这些场景，若慈太子决定，他要回去。

    如果真的用他的性命能换来这个世界的安稳，换得那些百姓的存活，那他就去死。

    但是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子，他只是玄鸟王朝当时的君王最不喜欢的儿子，从小被忽视、被欺凌，并没有享受过什么皇家的富贵。

    为什么在需要牺牲的时候，却要让他付出自己的性命呢？

    因为袁复崎指定了他。

    袁复崎说，他身上有最浓厚的玄鸟始祖血脉，与凤族元凤血脉最接近。

    用他的鲜血祭天，效果最好。

    所以玄鸟王朝的君王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自己几乎没见过几面的儿子册封为储君，只是为了将人族气运与凤族血脉捆绑起来，让他这个祭品的效果更出众。

    叶泠鸢劝阻无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苍白俊美的少年从藏身之处走出来，主动上了官府的马车……

    泪水从叶泠鸢的眼眶中涌出。

    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擦去。

    “别哭。”

    “我等了你一千年，都没有哭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