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青青沉默了一下。

    其实两人来的路上气氛还挺好，但她当时说的是，只想让卫子胜看看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想让他知难而退而已，基于这样的前提，才有了两人这一次来访。

    “不是，我们还在谈。”

    “还在谈就带过来做什么，我看那男孩子挺喜欢你的，家里条件也不错，不是怪我丑话说在前头，要准备结婚的话，丑话咱们得说在前头，有些话不提你后面都不好提。”对此，童母是非常有经验的。

    童青青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无非是房子。

    但这种话她可开不了口。

    童母气的掐了童青青的腰一把，刚好外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和男人说话声：“青青，你在里头吗？”

    童青青如逢大赦，冲母亲使了个眼色，母亲也冲她使了个眼色，两母女僵持着，卫子胜说了句：“我能进来吗？”推了门就进来。

    “您有什么话只管跟我提。”卫子胜见到童母在屋里，知道她憋了一肚子的话，就想跟自己说。

    那就好好说叨说叨。

    好吧，既然是卫子胜主动开口，童母决定自己当这个恶人。

    左右女儿不敢提，万一两人在外头偷偷结婚了，大不了不回来了，到时候她养个女儿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给别人养了十几年。

    “小卫啊，我们青青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我们青青是个老人人，又是个农村人，你可不能因为这个看不起她啊。”

    “您说。”卫子胜说：“我听着呢。”

    正常来说，这种谈判一定是要把对方PUA一把的，童青青的父母就很会干这个。

    之前他们就讨论过了，卫子胜家兄弟多，为了不让自己女儿吃亏，三兄弟怎么分是要在结婚前说清楚的，这也是农村结婚的一道惯例。

    是的，三兄弟。

    要是知道卫家连姑娘都算进去了，童父童母肯定要爆炸。

    可能是卫子胜谦恭的态度迷惑到了她，童母觉得这小伙儿对女儿挺在意的，逐渐开始拿捏起来，她就是这样对自己两个孩子。

    “我们青青呢，就一个弟弟，家里关系没那么复杂，那有些事情我们就要提前说清楚。”言下之意是没你们家复杂：“你父母能在结婚前给你们什么帮助，这也会影响到你们以后的生活，我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是想她过得好些，你家里三个兄弟，万一父母有点偏颇就——”

    卫子胜无所谓，他们家虽然四个孩子，但没有一个想过父母的东西。

    从一开始，父母给他们的就不是钱，不是看得见的东西，虽然当初爹妈盖房子的时候，为了防止孩子们长大了起龃龉，跟他们讲了以后家里的财产要按人头均分，后来又特地的说了结婚前父母会帮一笔钱，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好像是按照当地居民的平均收入，给多少年的吧。

    因为卫子胜不惦记这事，也就没常常放在脑子里，当时只觉得爹妈也不错，大哥结婚一把给了挺多钱的。

    不过卫子胜觉得自己要纠正一下：“阿姨，我家里四个孩子。”

    他比了一个“四”的手势出来：“其实我爸妈还是很公平的，这些都提前说好了，四个孩子哪个都一样，不会偏疼哪一个的。”

    说起来还是妈妈吃亏，妈妈只有卫宁这么一个骨肉。

    不过嘛，他们私底下也会对姐姐好点，至于分多分少都是父母的心意，他们几个也不会有意见，就像卫宁买房她外公外婆会给钱，爷爷奶奶后面也给了钱，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

    反倒是童家这样的，自从把姐姐排除在财产继承之外的，让卫子胜觉得意外。

    四个，哪来的四个，童母不确定的看向童青青，是她之前听漏了一个吗？

    童青青无奈道：“他家还有姐姐啊。”

    童母脱口而出：“女儿怎么也算数！”

    不是不是，之前童母就脑补了好大一场大戏了，三兄弟如何如何分配不均，她得趁着女儿结婚前提出来，尽量给女儿女婿多要一点财产，比方说婚后的房子什么的，能让爹妈买绝不自己出钱。

    但现在又冒出个闺女，闺女凭什么拿钱。

    对了，闺女是后妈生的，这个后妈也太不要脸了吧，自己的明明是个姑娘，凭什么要跟儿子一样的分钱，童母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也脑补了卫子胜跟后妈肯定合不来这个设定，暂时忽略掉人家后妈很能挣钱这个事实。

    “小卫啊，不是我说，我们这里就没有给女儿分东西的道理啊，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来都不在娘家分东西的，我知道你姐姐是你阿姨生的，当妈的心里肯定有偏心一些，但你们也不能不给自己争取啊。”

    一个蛋糕分三份就很肉疼了，要分四份就......

    童青青却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尴尬，赶紧打断了母亲：“妈，你说这些干嘛？”

    童母憋了好久的火气也撑不住了，冷冷的看了女儿一眼：“你别掺和，这些事我跟他谈，我见过家里大姑姐强势的，没见过这种，连家里的财产也要跟兄弟们平分的，这不是耍流氓吗？”

    卫子胜挑了挑眉：“哦，我们家钱要怎么分，还轮得到别人做主了？”

    难怪童青青每次跟家里打完一次电话郁闷一次，她爸妈也确实是......太一言难尽了吧。

    童母：“你要是想娶我女儿，以后你们的事情，我多多少少是能管管的。”态度很强势，她也是一直这样对自己的儿女的，不管女儿还是儿子，在她心目中，都是孩子，长到七十岁也只是她的孩子。

    童青青却是听不下去了，赶紧推着卫子胜出门，让他回自己房里去。

    童家房间不多，卫子胜跟童帅帅睡一间，父母另外铺了个床出来让童帅帅睡，原本童帅帅的床让给了卫子胜睡，卫子胜被童青青推了过去，看她脸色很差的样子，他伸手摸了摸童青青的脸，心里有些不落忍：“最差也就这样了，我知道了。”

    重男轻女嘛，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在他这一代，很多人都想努力改变这些，就像陈涛想把妹妹供出来，哪怕父母不愿意供女儿读书，他也想妹妹能够多读点书，他住在村里还见过不少为了家里那几片瓦吵的不可开交的，这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快哭了的童青青，卫子胜哭笑不得：“真没事，我真没事，你以为我没见过？”

    童青青憋住眼泪：“说什么呢你。”

    又好像不难过了。

    她原本想着，有些事情在别人面前揭开伤疤很难，尤其是父母这样的，她自己都觉得烦，要是整天在卫子胜面前叭叭叭，她会觉得很难堪，谁知道卫子胜不但没吓跑，还逗她。

    外头的人影闪了下，是童帅帅回来了，见到姐姐不在自己房间，想要拿礼物的童帅帅急的抓耳挠腮。

    刚才才听爸爸说，姐姐给他带了鞋子的，怎么没给他。

    “你弟来找你，去吧。”卫子胜推了童青青一把。

    谁家都有这种破事儿，卫子胜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床顶。

    外头传来了童家两姐弟的声音，童家父母肯定在私底下说着什么，不过他打算态度很好的怼回去，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一定要让他们感受到他也不是好惹的，不然以后手越伸越长。

    这种父母嘛，掌控欲很强，什么事都想掺和一把，但说起能力来，他们能干嘛？

    又不图他们出钱，也不图他们出力的，笑脸对着他们是因为尊重，不听你的你还能咋样了不成，是能制裁我还是能起诉我，卫子胜觉得妈妈在这方面绝对是高手，从不吃亏但谁不说她人好，相反童青青这样的很吃亏，亏没少吃，但谁也不记得她的好，不知道怕个什么劲。

    想姐姐了。

    现在才觉得姐姐多不容易。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姐姐呢？

    弟弟一回来，童青青脸上总算是挂起浅浅的笑容出来。

    一放寒假这孩子一定是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不到吃饭睡觉都不愿意回来，童父童母一向也对他很严厉，好不容易能松下来几天，在家待着父母要念叨吗，童帅帅就不太愿意在家，在家他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问就是在写作业。

    在这方面，姐弟两个算是同病相怜。

    “姐，你给我带鞋了？”都听爸爸讲了，是波鞋。

    小县城也有波鞋卖，但童家父母是很节省的，买是不可能给儿子买，这双鞋子如果不是卫子胜买的，他们不好意思念叨，如果是女儿买的肯定又能叨叨好一阵子。

    童青青比弟弟大了七八岁，看他就跟看小孩子一样，从床底下拉出来两个纸盒子。

    这孩子的年纪很费鞋，平常在学校又喜欢打球，父母平常很节省，给他买的鞋也不贵，穿个一学期就破的不成样子了，这两双鞋也是滨海那边的厂子产的，算是国产的大牌，价格也不便宜，一双一百多呢。

    童帅帅见到眼睛都亮了：“这个牌子我早就想要了，都是给我的？”

    童青青笑了：“都给你的。”

    卫子胜也穿这个牌子，在滨海批发很便宜，他跟同宿舍的一起买了十几双，比县城专卖店要便宜了一半，童父童母是知道这种波鞋贵的，刚才又念叨了一番，听到是批发来的少了一半，才没继续念叨。

    “这鞋子我们学校也就几个人穿的起，不超过十个。”童帅帅赶紧脱了鞋试，比他现在的尺码大了一码，不过就是要大点，现在还在长身体，爱惜一些两双鞋至少能穿到抵脚，他高兴起来：“姐，你跟卫哥对我太好了。”

    以前姐姐回来也会偷偷带东西给他，但没有鞋子，鞋子实在是太贵了，姐姐也舍不得买的。

    童青青也高兴起来：“你喜欢就好，收好了能穿到高中去，好好读书以后我还给你买，这种鞋子透气，现在穿太冷了，等开学了再穿。”

    怎么办，童帅帅还想拜年的时候穿着显摆一下的。

    算了，不管他了。

    “下雨跟下雪不要穿，爱惜点。”

    “好嘞。”

    童帅帅真是稀罕死这个姐夫了，没谁比他姐夫更好，没有第二个！

    当然，姐姐也是最好的。

    跟弟弟聊了会儿，得知他成绩还在持续进步中，童青青的心情也愉快起来，跟他说了初三考试的注意点，又跟他说了说外面的事情，俩人一年没见有好多话聊，等童帅帅抱着他稀罕的两双鞋回到房间时，卫子胜已经睡着了。

    当天晚上童家父母都没睡好。

    自从昨晚上卫子胜简单明了提了家里的财产以后是要分给四个人的，而且他不认为父母必须要分给孩子以后，童家父母就睡不着觉，真是越想越觉得憋屈。

    人家家条件是好，是真的好，看他买东西那手大的，再看看人家那长相气度，离了这村就没有那家店了。

    两口子谈了一晚上的气，已经脑补出来很不好打交道的后妈，以及很难搞的大姑姐了，以后青青找了那样的人家，可要怎么办才好哦，可要他们得罪卫子胜，又觉得这个女婿确实不错，把人吓跑了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就这样纠结了一晚上，最后早上起来的时候，童父跟童母说：“你还是别跟他提那些事吧。”

    看昨天那样的情况，这人不是什么善茬。

    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他家的事情他们插不上手。

    童父童母恰是那种，如果看不顺眼的事怎么都要说几句的，但在卫子胜这里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讲他就笑眯眯的听着，再讲他就很有礼貌的怼回来，让童父童母觉得又闹心又无能为力，一晚上的精神内耗让两人都觉得疲惫。

    吃早饭的时候两人还是很热情的跟卫子胜打招呼，这个女婿他们得罪不起的。

    今天天气暖和，吃完饭卫子胜约了童帅帅去打球，本来童家父母想多叮嘱童青青几句，见她头也不回的出去了，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好吧现在两人连想说说女儿都不能了，继续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撒。

    卫子胜在他家里待了几天，童母愣是没找到一个机会跟女儿好好聊聊。

    连童帅帅都看出来了，私底下跟童青青说：“我这未来姐夫可真厉害，咱爸妈在他面前是一点便宜都占不上，我看咱爸妈是真拿他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