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李建明就见眼前人的眼眶都红了，后头的话是越说越小声。

    见此情形，李建明哪还不明白，老大爷这是真受了大委屈了，嘴巴张张合合，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才行。

    贾赦也不为难他，抬手撸了把脸，便苦大仇深的诉说起今早的事儿来，完了还哽咽道：“我是真寒心呐，他们平时不满我就算了，同一屋檐下过日子，哪能没有毛病呢？可当我倒下的时候，他们竟然没有一人想着送我去卫生所，也没有人守着我，看我有没有事儿，我这跟没有子孙的孤寡老人有啥不同？”

    “建明啊，你不用劝我，我在家里的时候就想好了，分家，把他们全分出去。”

    李建明听完贾赦的诉苦，心里也是气愤的不行，一想到自己倒下了，自己的孩子可能会全都不管不问，登时义愤填膺起来，帮着贾赦给李富贵等人好一顿臭骂。

    不过，骂人解决不了事儿，看贾赦随着他的痛骂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了，李建明忙道：“叔，长寿他们做得确实不对，可就像是你刚才说的，过日子嘛，难免磕磕绊绊的，哪能为了琐事就直接不过日子了呢？你要是将他们都给分出去了，你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贾赦冷哼，“咋过？我就是还想多活几年才要同他们分开的，要继续同他们搅和在一块，我可能转明儿就得真蹬腿咽气。”

    看李建明还要劝说，贾赦摆手道：“建明啊，你的想法我都明白。我今年六十五了，没几年好活头了，就想过几年安稳的平静日子，有得吃就吃两口，有得闲就闲一会，等那天来了，闭眼也舒心。省得跟我那老婆子一样，忙活了一辈子，闭眼还记挂子孙，去的不安心。”

    说到生生死死，李建明是实在没招了，看贾赦态度坚决，就是要分家，只能给答应下来。

    “那叔，分家的事儿你是个什么章程啊？”

    贾赦轻舒一口气儿，将放置在桌面上的几本作业本推到李建明跟前，“你看看。”

    “好。”

    李建明拿起头面上的一本翻看起来，懵逼道：“叔，这都是啥呀。”

    贾赦起身坐到李建明身侧，指给他看，“这个是布，这个是盐，这个是酱油，这个就是买了多少，这个是给了谁用……”

    “举个例子，这一行的意思是1975年1月1日，花一毛五分钱买了一斤盐，花两分钱买了一盒火柴。末尾没有一二三的标注，就代表着是全家通用的。

    这个，2月18号，这个五角星是家里的孩子去上学的意思，学费八角钱，这个三3的意思是老三家的老三月月。

    还有这个涂黑了的五角星是医院的意思，一1一的意思是老大家的老大建国的老大赶美，也就是我大曾孙子上医院，花了五块六角。”

    李建明心中大为震撼，原来这些圈圈画画是个意思啊。

    “明白了明白了。”

    闻言，贾赦视线从作业本上转头向李建明，见其虽然嘴里说着明白了，但神色间还有些懵逼，不禁叹了一口气了。

“算了，这些细的你不用看了，就看这个吧，这个是我今天写的总结，家里的每个人这些年都赚了多少，花了多少，我都给算明白了。”

    说着，贾赦从桌面那一沓作业薄的最底下抽出来一本，“喏，就是这个。”

    李建明赶忙搁下看不太懂的账薄，接过贾赦递过来的这本，打开来一看，还真就弄明白了。

    看完，李建明心里多少就有谱儿了，问贾赦：“叔，你打算怎么分？”

    贾赦沉吟道：“你也看到了，家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谁挣钱最多，谁花钱最多，账薄上写的都清清楚楚。”

    “老大家人口多，又是娶媳妇又是养孩子，六个壮劳力每年挣得工分都不够花用的；老二家都是姑娘，就读书和嫁妆花了些钱，算是有剩的；老三家挣的钱最多，可花钱的地方也不少，星星念高中，援朝念初中，这是花钱的大头，不过老三月月有工资，也算是有剩的。”

    “我和老婆子对三孩子向来公平，也没有什么劫富济贫，硬是要让出息的孩子补贴其他孩子的想法。”

    “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碗的饭，账薄上每家有多少剩余，就发还多少分家钱。”

    “家里的屋子的谁住着就是谁的，连同他们屋里的东西一块；碗筷一人一套；自留地里的菜他们自己商量解决；家里的粮食谁挣多少分多少，老三没粮食就自己去跟他哥哥拿钱换；家里的鸡是按人头养的，现在也按人头分。那些锅啊，水桶啊，水缸的，那就一起用，不想混着用的，有能耐自己搞票买。”

    “剩下的好像也就没啥了。哦对了，还有我那几个已经出嫁的丫头，当初给她们置办嫁妆的时候，家里负担重，手头紧，所以置办嫁妆花得钱是没有收的彩礼多的。现在，这笔钱得单独划分出来，等她们回来看我的时候，我再还给她们。”

    李建明默默捋了一遍贾赦的话，确实挺公平的，也没偏袒任何人，尤其是不扒拉出息的孩子养其他兄弟的做法尤为得李建明心意。

    不过捋着捋着，李建明突然觉得不对味了。

    “不是啊，叔，你给富贵他们算齐全了，那你自个儿呢？”

    贾赦笑着敲敲李建明手上的账薄，道：“打那仨孩子结婚起，他们的所有花销全算他们自个儿的，我和老婆子的就不掺和进去了。你看，这样一来，我这些年就还剩下12.56，老婆子剩下6.33。”

    “这些钱我就不分给他们了，我留着自己用。至于老婆的钱，我想了一下，从前亏欠我那三个丫头许多，那6.33索性就平分给她们好了，就当做是补偿吧。”

    闻言，李建明有些惊讶，主持了那么多回分家，还是头一次看到有给出嫁女儿分家钱的。

    “叔，你思想还挺先进开明的。”李建明不禁夸赞道，看向贾赦的眼神都看似变得不一样起来，多了几分敬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