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青渊是在殷娇走后的第二年，嫁给了殷涵。

    那日的殷涵刚从闻家回来，怀中还抱着从闻青池那里借来的书。

    春意暖风吹来，带着一股花开的清香送到少女的脸上，走下马车的少女脚步一顿，望向一旁盛开在街道的花。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繁华的街道旁为何会长出一株水仙花，橘黄色的花蕊对着路边，轻轻垂首像是渴望被拯救。

    风一吹，水仙花的身子就开始摇晃，白色的花朵摇摇欲坠。

    突然，少女将手中的书递给刚要说话的管家，脚步一转，往路旁走去，站在水仙花随后伸出白皙的手拨弄了花朵，水仙花不应该开在路边。

    暖和的晴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就连风息都时温驯的，如墨的发丝吹到脸庞，少女清冷的眸子中满是认真。

    靠近石砖旁的位置有些凹陷，再加上前不久刚下了一场春雨，此时这个小凹槽里灌满了水，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水仙花才得以开花。

    开在路边的花无人在意，只有水仙花自己在意。

    但是，现在——。

    少女一身青色薄衫上沾上了些许泥土，就连裙摆也被路上的湿水打湿，一向爱干净的少女却顾不上那个，她怀抱着从泥泞中救出了水仙花。

    “大小姐，六皇子来了。”

    见少女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事情，管家才小心翼翼的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果然，下一秒，殷涵刚刚上扬的嘴角慢慢降了下来。

    都说美人在皮不在骨，十六岁的龙青渊已经慢慢长开了，骨相极好，面部轮廓线条流畅，五官精致宛如画中仙。

    只是面色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像是一捧即将消融的雪，远远瞧上一眼就忍不住让人心生怜惜。

    他端着茶杯，垂下眼睫，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泛着白的指尖不断摩挲着杯壁，眉眼淡淡。

    突然，一阵风吹过，他捂住心口，一只手放在唇边咳嗽几声，脸色越发的苍白，虽说是春日暖阳，可刚下了一场春雨，暖风中夹杂着的寒意也够他难受一阵子了。

    殷涵脑海中忍不住想起念姨的话，郁结于心，恐命不久矣。

    殷涵面不改色的走近：“身子不好，怎么出来了。”

    “殷大小姐”龙青渊听到声音，抬起头向她稍稍颔首打了声招呼：“宫中无聊，便想着出来看看。”

    殷涵伸手将刚拿的手炉递到他的面前：“等你好了之后再出来也不着急。”

    殷涵的声音很清，像是藏在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干净的同时还有一些微冷。

    龙青渊接过手炉，没接她的话，只是扯着嘴角：“听说你想入朝为官。”

    殷涵坐在他的对面，闻言淡淡应声：“嗯。”

    “龙国还没有女官。”龙青渊语气轻柔道：“你可能会难很多。”

    殷涵面色淡漠：“我知道。”

    知道，但是她不会后退。

    见她这样，龙青渊也没说什么，而是脸色苍白道：“入朝为官，唯一的出路便是科举，只是，你是女子，能力只能比男子更甚才能得到他们的认定。”

    “父皇有意想要开放女子科举，但是朝中的大部分的官员都不愿意，裹足不前也好，墨守成规也罢，前朝一直对女子为官一事争议巨大，就算你成了女官，困难只会多，不会少。”

    殷涵反应不咸不淡，只是一直听着龙青渊的话，这些话也确实是实话。

    这些官员若是什么奉献都没有，龙修其实大可罢黜他们，可偏偏，正是他们在瘟疫来临时跟龙国共进退。

    老臣固步自封，却只是固步自封，若是因为这件事罢黜其职位，只会寒了全朝官员的心。

    “你想为女子谋福，只有站在权力的巅峰才行，可是，前路重重困难，等你站在上去需要多少时间，你等得起，那些女子等得起吗。”

    殷涵看向他，精致的五官恍若冰山之中的精灵，清冷而疏离：“你想说什么。”

    龙青渊给她倒了一杯茶，模样温和纯良，但是说出的话，却让殷涵忍不住侧目。

    “娶我。”并非是嫁我，而是娶我。

    龙青渊嘴角勾着一抹浅笑，黑色的眼眸倒映少女的样子，他缓缓开口道：“以我为盾，皇家为矛，替你开路”斩尽前方荆棘。

    殷涵看着递过来的杯子，茶水碧绿，上面还散发着热气，殷涵垂眸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

    娶皇子，那殷涵就是皇室之人，这样行事自然要方便的很多。

    但是——。

    “你想要什么。”

    一个男子入赘，本就受到世人不齿，更别提，他还是一个皇子。

    龙青渊淡淡一笑，转头望向院子中的花，原本存放草药的地方，此时全被种上了各色的花，风吹过，百花争艳。

    闻着花香，龙青渊慢慢开口，声音温和，语调不疾不徐：“太医说，我郁结于心，这样下去恐怕活不久，既然要死，那便让我死前，发挥一些余热。”

    说起自己将死的事情，龙青渊神色淡淡，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他重新望向殷涵，一字一句道：“我想你扶摇直上，完成与娇娇的约定。”

    皇子入赘，这次确实引起许多的人的不齿，但是龙青渊却不在意，每日就待在殷府照顾殷涵的花花草草。

    成亲那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正好，白云悠悠，风儿轻轻，院子中的风车旋转着，千纸鹤也轻轻摇晃着，跟那天小公主离开时的天气很像。

    少年弯腰给花浇水，一身红衣衬得他身形单薄，漂亮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如羊脂玉般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很是苍白。

    浇完之后，少年伸出手轻轻拂去水仙花蕊之中的水渍。

    “小公主，春天快要过去了。”

    春风不语，只是安静的吹动少年的衣摆，身后的石桌上，是寄走又被寄回来的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