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兄，你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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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国柞久久不语，孙维城有些急了。

    这件事情，汤国柞要是参与，成功的几率在五六成，他要是不参与，仅凭他们这些人，那成功的几率最多也就三成。

    汤国柞故作凝重之状，看了眼孙维城，这才缓缓道：“以兵威胁迫皇上，这可算是造反啊。”

    “汤兄…”孙维城咬牙道：“是他不仁在先的，你想想，这卫所一革，咱们还有什么了，等过两年，那皇帝要是还觉得咱们碍眼，一道旨意下来，直接除了咱们的爵位，你说说，到时候咱们还能怎么办，现在要是不搏一搏，咱们这些人，迟早成为那小子的刀子魂。”

    汤国柞迟疑一二，慢悠悠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这番话。

    孙维城面上一喜，趁热打铁道：“自从登基大典之后，那小子成日里就缩在南宫之中，他一不上朝二不见百官的，只要咱们行事谨慎一些，挑的都是些靠得住的人，皇帝肯定是不会发觉的。”

    汤国柞心中冷冷一笑，暗自想道：真是把皇帝当成小孩子了，别看那位年幼，那心思可是深着呢，你那府中不知道有多少眼线呢，还想瞒过皇帝，痴人说梦。

    悄悄摇摇头，汤国柞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拍桌子道：“好，这事我应了，江南那边，我完全信得住的有六七人，起码能拉个五六万兵马，算上你和另外那十几家，咱们怎么也能鼓噪起个十来万人马，我倒要看看，他皇帝有没有这个胆子真的一条道走到黑。”

    “好。”孙维城放宽了心，哈哈一笑道：“有汤兄领头，这事不愁不成，来，咱们喝上一杯。”

    两人举杯对碰，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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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

    孙维城借故告辞。

    汤国柞亲自将他送出府。

    目送着孙维城的轿子远去之后，汤国柞让人牵来马车，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到了南宫。

    林平给了汤国柞一个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宫禁，到了宫门口，汤国柞亮出令牌，值夜的禁军只是搜了一下身，以及检查了下马车，确定没有携带武器和生人之后，就放汤国柞进了宫。

    自到了这大明以来，林平就养成了晚睡的毛病，临近子时，兴平殿的油灯还亮着，接到小黄门的通报，朴喜去门口将汤国柞引了进来。

    汤国柞的脸上，此刻有着忐忑，有着兴奋，同时又稍稍有着不安。

    见他的面色如此复杂，再加上这么晚进宫，林平不问也知道，必是那些蠢货，开始蠢蠢欲动了。

    “你们先下去。”

    挥挥手，待殿中宫人退下之后，林平直接问道：“是谁去找的你。”

    “回皇上…”汤国柞咽咽口水，有些紧张道：“是怀宁侯孙维城。”

    林平冷笑一声：“朕猜也是他，从南京来广州，他就多有愤慨，朕令他们将家眷也从南京迁来，此人酒后大骂朕不是好东西，朱国弼设宴的时候，他和你一唱一和，怕是当时就存了挑头出风头的意思，等到海南那边的消息传来，那些个不甘心之人，想起他那天的表现，自是会去寻他商谈个应对法子，蠢货，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汤国柞将腰又低下去两寸。

    果然。

    果然所有人的府里头都有皇帝的眼睛。

    汤国柞想想后脊都有些发寒。

    他府里的那些人，基本都是知根知底。

    要么是家生子，就是祖祖辈辈都在汤家为奴为婢，要么就是从本家旁支中招进来的人，汤家繁衍三百年，不管是家生奴婢还是旁系族人，都有着不少，根本没必要招生人进府。

    这些人的父母亲朋，以及他们自小到大的成长轨迹，都是在汤家的注视之下，根本没可能说成为皇帝的眼睛就成为皇帝的眼睛。

    这也就是说，在他自以为知根知底的那些人中，其实有一个人，不不不，或许是不止一个人，应该是一部分人，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成为了皇帝埋藏着的眼睛。

    林平虚嗯一声，接着问道：“西安那边呢，李自成是个什么动向，朕怎么感觉，他逃回西安之后，就一点动静都没了。”

    “皇上，李自成那边，臣看他们是快要完蛋了。”

    刘世勋露出笑意，十分畅快道：“李自成在逃离北京之前，将头号谋士李岩给杀了，然后其军师宋献策趁着夜色偷偷跑了，这两件事，在顺贼内部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在回到西安之后，李自成一头躲进了原先的秦王府里，将伪顺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其册封的伪丞相牛金星处置。”

    “那牛金星先是将和李岩以及宋献策有关联的人，清理出了伪顺朝堂，而后又大肆提拔了一些自己的人。”

    “他所提拔的那些人，多都是些奸佞小人，只知道徇私贪赃，不只是西安城，就是整个陕西，都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惹得李自成的义子李过和其手下大将刘宗敏和高一功等人，对那牛金星不满的很，两方现在斗得不可开交，甚至一个多月前，那刘宗敏更是在李自成的面前拔了刀，差点没直接砍了牛金星。”

    “顺贼除了内部矛盾重重，陕西的百姓现在对他们的怨气也是一日比一日多，入冬以来，陕西接连大雪，许多地方都受了灾，顺贼不仅不振灾，反而还接连的征粮，惹得民怨沸腾，已经生了好几次的民乱了。”

    “虽然最后都被顺贼给平了，但依臣看，平的了今日也平不了明日，等到今年开春，那陕西只要再遭上几次灾，必然会生出大乱子来。”

    说着，刘世勋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有着十足的幸灾乐祸的味道：“这些个乱贼，将天下搅的不得安生，他们要是最后死在民乱之中，那可真是因果报应，先帝在天有灵，必然欣慰。”

    林平听的这些话，听到当前顺军的处境如此糟糕，面上没有露出一丝高兴之情，反而眉头还紧锁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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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世勋不经意间瞥到皇帝的神情，当下也将笑容敛去，他还以为是自个提到了崇祯，所以才让林平不高兴，于是连忙躬身请罪道：“臣一时说错话，陛下见谅。”

    正出神的林平，猛然回过神来，见他突然请起了罪，心下纳闷之余，倒是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说了句无妨，然后就让他起来了。

    刘世勋将腰挺起。

    林平顿了顿，接着问道：“山东和左良玉那呢，顺军现在这般情况，他们是个什么反应。”

    刘世勋回道：“山东没个什么动静，好像还是乖乖遵着李自成，头两天过年的时候，顺贼委任在山东的伪官，还都送了贺礼去西安，倒是左良玉哪里，现在有些不对味了。”

    “他好像对李自成不太敬着了，安插在河南和湖南的探子回报，过年的时候，左良玉不仅没有给李自成送礼，头两天，还将李自成派来筹粮的人，全都赶回了陕西去，并且，左良玉还在和顺贼接壤的方向，多布置了六营兵马。”

    林平冷哼一声，骂道：“真不是个东西，趋炎附势，忠义二字，他真是一个都不占。”

    骂完之后，林平转而吩咐道：“这么晚叫你来，是想让你去趟南京。”

    南京？

    刘世勋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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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脑中思索片刻，也没想起最近，南京有出什么事啊。

    林平缓缓开口，将那些个勋贵，准备鼓噪江南那边的旧部闹事的事情简短的说了说。

    过后，林平再道：“到了南京，将和广州这些勋贵有交集的人，都给朕盯好了，虽说汤国柞那边应该能探听出他们准备鼓噪哪些人，但为以防万一，免得有人私下里再串联个谁，你就幸劳一下，跑一趟吧。”

    “到了南京，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就去寻范景文，朕随后会知会他一声的。”

    刘世勋当即应道：“是，皇上放心，臣一定将事办妥。”

    林平点点头。

    刘世勋走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外头的夜色十分深沉，朴喜的脑袋都有些发昏发沉了，他将一个哈欠给强忍下去，擦拭去眼中涌出的水雾，走到林平耳边，身后稍稍有些嘶哑道：“皇爷，都快丑时六刻了，您赶紧歇着吧。”

    林平抬眸望了眼墙角的摆钟，已经是快凌晨三点了。

    他起身，长长伸了个懒腰，随即回了寝殿。

    躺在床上，林平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西安那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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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今天下局势，就如三国时期一样，大明、大顺、大清，三方各占据一部分地盘，大明占着南边，财源充沛，但军备松弛，清庭武力强劲，但兵力不多，顺军缺衣少食，但战斗力也算不错，最重要的是，李自成当年四处乱窜，东南西北到处跑，每到一地就裹挟大量的百姓，他往陕西带去了不少的人。

    顺军在山海关虽然被打的灰头土脸，但李自成麾下起码还有着二三十万人，大顺要是完蛋了，李自成手下的这些人必然四分五散，有着逼死崇祯的这桩恩怨，就算林平宽宏大量，保证不追究他们什么，这些人必然也不会相信，他和历史上的弘光不一样，朱由崧说到底是侄子，而林平可是正儿八经的儿子，这杀叔叔的仇，和杀亲爹的仇，那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到时候，顺军那些人要么是扯起大旗自个干，要么，就是转投向清庭。

    其实，自个干跟直接投向清庭也没什么区别，顺军的战斗力本就不如清军，要是再自个干，那清军可轻而易举的逐个击破，到时候顺军那些人，无外乎是被杀或者投降。

    对于只有十来万兵力的鞑子来说，哪怕投降的顺军只有几万人，那也将是一个大的助力，其次，还有盘踞河南和湖南的左良玉，一旦李自成这面大旗没了，这个老东西肯定第一时间倒向清庭。

    到时候局势将变得更加恶劣。

    清庭不仅会兵力大涨，并且刚刚投靠的那些人，为了在新东家这里刷存在感，必然会十分卖命。

    就如历史上，在清军南下之后，明军望风而降，这些个兵痞，在吃老朱家的饭得时候，一个个贪生怕死，就算上了战场也是畏战不前，你要是将这些个王八蛋逼得急眼了，他们还会给你来一手临阵倒戈。

    可当这些狗东西剃了头，乖乖的当了清庭的狗之后，一个个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也不贪生怕死了，也不畏战不前了，在打明军的时候，一个个悍不畏死，猛的不行了。

    林平脑中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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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了许多，直到脑袋都有些发疼，从床上坐起来，揉着发涨的太阳穴时，这才发现，不觉间，天竟都已经大亮了。

    “来人。”

    林平嗓音嘶哑的喝了一声。

    朴喜小跑进来。

    见到皇帝苍白的脸色，见到林平眼睑下厚重的黑眼圈，朴喜两眼一湿，跪在地上，声音哽咽道：“皇爷，您得保重身子啊。”

    “没事，去打盆水来。”

    朴喜哭哭戚戚的起身。

    温水打来，林平洗了把脸后，发昏的脑袋清明了许多。

    “去，去将梁忠叫来。”

    这种小事，朴喜自是不用亲自去跑腿，他将林平的话转述给门口的黄门。

    梁忠一脸不解，小心翼翼道：“皇爷，您让奴婢去西安是？”

    林平勾勾手指，示意梁忠上前一步说话。

    梁忠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挪至了林平身前。

    皇帝缓缓开口道：“朕想让你送些粮食去给李自成。”

    梁忠眼睛瞬时瞪大。

    他下意识向后退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平，一脸的吃惊之相，如是大白天的见了鬼了似的。

    “皇…皇爷，您……您说什么？”

    梁忠结结巴巴的，心中实在是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听到的话，再次问了一嘴。

    林平又是让殿中之人皆都出去，而后他提高了些嗓门：“朕说，朕想让你去趟西安，去给李自成送一些粮食。”

    梁忠这下终于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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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没听错。

    原来皇帝真的是让自己去西安，去给李自成送粮食。

    梁忠痴痴看着林平。

    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

    像是…

    像是怀疑林平是不是疯了。

    那可是李自成啊。

    他与你可是有着国仇家恨。

    与国，他作乱天下，坏了祖宗的江山，要不是他，你现在还在北京，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呢。

    与家，正是李自成，将崇祯皇帝逼的无路可走，最后在那煤山寻了个歪脖树，自个把自个给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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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有句话说得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害死了你的亲爹，扰乱了你的天下，那可是个真正该死的人啊。

    就是梁忠自个，他一个当奴婢的人，一想到李自成，那都是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将李自成给碎尸万段了。

    现在你可倒好，在自个粮食都不多的时候，既然还想着去给仇人，去给乱臣贼子送粮食，哪有你这么当儿子，哪有你这么当皇帝的。

    疯了疯了…

    肯定是得了失心疯了…

    梁忠心里现在就一个想法。

    皇帝肯定是疯了，不然说不出这种话来，这要是让前朝之人听到了，他们都敢冲进宫里来，用唾沫星子淹死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