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这些人，干起实事来可能不行，但若是吵架骂娘打嘴炮，那可当真是一绝，尤其是参与立鼎这种大事，吵起来更是兴致勃勃。

    东林众人围着高弘图等人轮番上阵，言辞锋锐争长论短。

    高弘图几人虽然势单力薄，但嘴上功夫也是不弱，你来我往据理力争。

    众人吵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马士英心中忍不住觉得好笑。

    吵吧吵吧，就算吵破了天，又有什么用呢，嘴皮子再厉害，能比的过刀剑吗？

    待高杰几人护着朱由崧赶到，你们不还是得乖乖俯首称臣吗。

    马士英暗自摇摇头，悄悄躲到一旁，当起了小透明。

    廷议嘛，本来就是让各抒己见的，所以吵也正常，但吵着吵着，这话题就开始偏离主题了，这可不对，于是史可法开口叫停了逐渐无意义的争吵。

    待殿内安静下来后，钱谦益自觉该上场了。

    他清楚，史可法既然决定廷议，那必然也是属意朱常淓的。

    于是，钱谦益站出，捋了捋山羊胡后，来了手以退为进，说道：“史大人，南京六部九卿都由您节制，我等都是下官，这到底是立潞藩还是立福藩，我等说了也做不得主，不如就由大人直接决断吧，我等当遵从大人之命。”

    一时之间，众人都看了过来。

    东林人士喜上眉梢。

    高弘图等人面色晦暗。

    史可法左右环顾，显得有些为难。

    是，名义上他是可以决定下一任皇帝的人选，但是，这么大的事，要是不商量的来而由他一言而定的话，其一：会有点权臣的味道，其二：万一选定的人不堪大任，误了江山社稷，他就算一死，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这责任太大了，史可法哪敢轻易决断。

    他左右看看，沉吟良久，问向了赵之龙。

    “忻城伯，依你看呢？”

    “这…”

    赵之龙犹豫一二，说道：“我觉得…潞王可担社稷。”

    此话一出。

    钱谦益嘴角微微上扬。

    东林之人目光灼灼。

    高弘图几人无力的低下了头。

    作为掌握南京最高权力的三驾马车之一，赵之龙这一表态，那么史可法现在只需要轻轻的点点头，这事就能彻底定下来了。

    钱谦益已经准备好喝彩了。

    可没想到，史可法在点了点头后，又转而问向了韩赞周。

    “韩公公，你的意思呢？”

    韩赞周是个正直且忠诚的人，自古以来，太监就是皇帝的家奴，身为家奴，自然要维护主人的利益。

    虽然都姓朱，但从宗族方面来说，明穆宗朱载坖将皇位传给神宗皇帝朱翊钧后，那么神宗这一系就是老朱家的大宗，潞王朱翊镠一脉就是旁支小宗。

    现在大宗还有朱由崧这个嫡系亲孙在，哪轮得着小宗来喧宾夺主。

    况且，朱常淓之所以被人夸赞贤良，除了他喜好读书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小子十分的孝顺。

    他若是登基的话，那必然会追封自己的父亲朱翊镠。

    届时神宗这一支，甭管是光宗朱常洛还是天启帝朱由校和崇祯帝朱由检，日后在太庙中的位置怕是就不知道要被挪到那个犄角旮旯去吃灰了。

    就如当年嘉靖皇帝一样，在坐稳皇帝宝座之后，不仅将亲爹的牌位强塞进了太庙之中，还不厚道的排在了明武宗朱厚照之上。

    从堂哥手里接过皇位，转眼间就在堂哥头上拉屎撒尿，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嘛，韩赞周对崇祯皇帝可是很忠心的，有这个前车之鉴在，他可不愿意自家主子日后也受这委屈。

    所以，哪怕明知潞王登基已是定局，可韩赞周还是毫不犹豫道：“太祖皇明祖训有言：兄终弟及，福王和先帝同为神宗亲孙，咱家支持福王。”

    说完，韩赞周又眼含热泪，冲着众臣，哀声道：“诸位大人，你等若是感念先帝知遇提拔之恩，那就不该做那忘恩欺主之事。”

    南京六部中，不少人虽然都没见过崇祯，但就因为崇祯皇帝听别人说，他们是品德高尚忠贞可靠之士，便将他们提拔至高位，这份知遇之恩可是实打实的。

    史可法沉默了。

    不少人也都面色复杂的低下了头。

    钱谦益看的心中那是又气又急。

    明明能快刀斩乱麻，干脆了当的就可定下的事，非得拖泥带水再问个韩赞周，这不纯属没事找事嘛。

    钱谦益无奈之下，只好提出一个折中之策。

    “史大人，韩公公，不妨就令潞王入嗣光宗之下，如此与熹宗和先帝便为同辈兄弟，此即不算违背太祖之皇训，亦可杜绝世宗大礼议之争，如何。”

    这法子的确各方各面都照顾到了。

    史可法暗自点点头，又看向韩赞周：“韩公公，你觉得呢？”

    “咱没什么说的了，一切诸位大人做主吧。”韩赞周强忍泪水。

    史可法深吸一口气，看向面色各异诸人，气沉丹田道：“诸位，既然如此，那就迎立潞王朱常淓主社稷，谁可还有异议？”

    没人出声。

    小半刻钟后，史可法再道：“既然无人异议，那便就此定下了，钱大人，你带人去杭州，迎立潞王吧，工部着手立刻修缮太庙和武英殿。”

    钱谦益笑容满面的和工部尚书何应瑞站出领命。

    站在勋臣队列中的魏国公徐弘基一直冷眼相观，待见到他们分出个胜负吵出个结果来后，才站出道：“既然新皇帝敲定了，那是不是该说一说中兴皇帝的事了？”

    中兴皇帝？

    众人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

    对哦，还有朱慈烺呢。

    史可法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

    朱慈烺死活不知，现在是该当他死了，直接给上尊号呢，还是当他活着，先尊为太上皇呢？

    这也是个麻烦事。

    群臣又商议了起来。

    说着说着，不出意外，他们便又吵了起来。

    这一次，就连东林党内部，分歧也很严重。

    就在吵着不可开交之事，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的进来，跑到韩赞周身边一通嘀咕。

    他说了什么，听不清楚，只见韩赞周的眼睛快速瞪大，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如是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史可法不知所以，于是问道：“韩公公，出什么事了？”

    韩赞周没反应。

    史可法提高嗓门，又问了一次之后，韩赞周才磕磕巴巴道：“范…范…范大人，奉…奉皇上之命…前…前来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