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始

    “以前的事？

    就像放电影儿一样，好多都不记得了。

    嗯...有时间给你讲讲吧，

    随便听听就好。”

    他们是这个社会极其渺小的一部分，他们都曾在自己或别人身上看见震撼，看见岁月。

    他们不知哪里是生命从疯狂到沉淀间清晰的分界点，只是感觉得到，冗长的岁月被一刀斩开。

    鲜活的年少青春，它红绿的鲜艳化作黑与灰，那一张张凝固的照片代表的意义如遗像一样，在一场磨平棱角的大雾里与他们走失，一散终生。

    01.

    安颜脑海里依然浮现鹿子绚那五官深邃的面孔，目光柔和又温暖。

    02.

    【四个月前】

    云市与那些城市看似冰冷，冬天的树枝上连残叶也很难发现了，整个街道苍凉寂静。

    高楼大厦，灯火阑珊，这些都离安颜所在的四十二中离那微微有一段距离，学校地方寂静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她快忘了初夏时节这些香樟与乔木多好看，多葱郁。

    夜深了，高三临近上半学期的末尾，安颜和鹿子绚和往常一样的努力习，下了晚自习，一起骑车回家。

    “子绚，复习资料忘拿了。”

    安颜扭过头看着夜色下侧脸线条流畅的鹿子绚，这一切意象也好，面前人的面孔也好，她早已习惯。

    “明天去学校再说吧。”

    鹿子绚笑了。

    浅浅的泪窝，在他的脸上不算是缺陷，反而让安颜对他的容颜记得更加清晰。

    “你忘了现在什么时候了吗？”

    安颜撇嘴：“现在要抓紧每一天复习，你教我的。”

    “好吧，我去拿，你在那边等我，别乱跑。”

    安颜低着头看路灯投射出自己的影子来，周边全是黄晕的光，朦朦胧胧的。

    十分钟后，耳边却忽然响起警笛和救护车交杂的声音，安颜轻轻皱着眉，嘀咕着，子绚还不回来啊，等他回来还想问问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是出车祸了还是？

    是出车祸了。

    是车祸。

    是子绚。

    心里忽然掉进了无底洞。

    安颜的目光暗淡了下来，陷入一片恐慌，眼泪砸在第上很大一颗，不一会就结成了冰，心脏里沸腾的血液也慢慢冷却。

    她神情恍惚了几秒后，扔下车子，拼了命往人群中跑去，明明不长的一段路，安颜却感觉怎么样到不了尽头，只有耳边的寒风在呼啸。

    等我啊。

    03.

    安颜从六七岁开始便一个人生活。

    安颜还是想尽量表现出坚强的一面，不过是，在给过她无数温暖的知己鹿子绚死前。

    之后，安颜的世界暗淡了，她不愿意再回想出事以后当时发生的事。

    更不愿回想葬礼的那天。

    她多想自私地把自己与这糟糕的一切撇清关系，这样那些不堪回忆的事就不会再化成噩梦和眼泪日夜缠身了。

    02.

    两个月后。

    初春很快到了，但是安颜的心并没有随着冰封的河流慢慢融化。

    在渐渐气温变暖的三月，她每日望着人好似很多，却也空空荡荡的四十二中，终于受不了了，转去了十三中。

    第一天来到这里，安颜心情有点沉重，尽量忍着不哭，但是还是忍不住的哽咽。

    无论换做谁，都不能在最亲的人走了以后还能一如往常。

    安颜本以为，十三中就是一座宁静平和的校园，她错了。

    “你们好，我叫安颜.....”

    她忍着底下同学的爱搭不理，做完了自我介绍。

    无意间瞄见最后一排没有同桌的男生。

    瞳孔里滋生的寒气，宣告了四个大字：不可侵犯。

    黑色的刘海垂在额前，眉头微微皱着，气场凌驾于样貌之上。

    “安同学，你看，这，实在没有位置了，安易川旁边还有个座位，要不...你就将就将就...”

    “好，谢谢老师。”

    安颜还没明白老师为什么一脸为难。

    安颜就这样坐在安易川跟前了。

    “我去.......姐妹，咱有多久没见过安易川有同桌了？”

    嚼舍根的一个女生。

    “上次不是咱高二的时候吗？”积极的相应。

    “对啊，..上次他同桌惹了他，被他从二楼推了下去。”

    “那女生现在好像好没好利索呢......”

    很不巧，这些话一句都没逃过安颜的耳朵，自己只想静下心来学习，考上他们说好要考的大学，虽然只剩自己一人在奋斗了...但为什么还是这么废物，被这些闲话扰乱了心思。

    男生缓缓伸手关上了窗户，回过头来看了安颜一眼，目光像是黑洞，吞噬着安颜的思绪：

    “你叫什么名字。”

    安颜愣着。

    直到安易川不耐烦的轻轻一吸气，她才反应过来：

    “我叫安颜，安宁的安，颜色的颜。”

    安颜没怎么多说，毕竟自己不希望去医院和他上个同桌做伴。

    安颜并不知道其实自己眼眶还是红红的，像泡了水的桃子。

    安颜在想，天天这样度过，应该是很平静的，搞不懂那个女生怎么被从教室外面露台栏杆扔下去的。

    早上，一节节课过去了，有的听下了，有的模模糊糊吧。

    努力复习的时候毕竟是很煎熬，想到再也不能一起复习，一起考大学，想到鹿子绚那张脸，眼泪重新划过了脸上没干的泪痕。

    总是眼泪哗哗地流，这样表现的安颜，在安易川眼里既莫名奇妙，又很做作。

    03.

    安颜很喜欢用复古样式的碳素钢笔。

    墨水用完了，中午就去买了一瓶。

    午后的学校很安静，自己似乎来得有点儿早。轻咳一声都会有很大回声，安颜低着头往二楼教室走。

    该哭的眼泪似乎都哭尽了，在二楼走廊，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她相信子绚不希望看到她不开心。对，努力让模糊的视线变清晰。

    走着走着，撞上一堵结实的人墙，墨水瓶就在那一刻飞在上空，安颜瞪大了眼睛，手万分紧张地捏紧拳头放在胸口，看墨水瓶在空中翻转。

    墨水瓶落下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安颜觉得医院里那位姑娘一定寂寞了，暗地里诅咒安颜给她作伴。

    清脆的声响之后，浓稠的墨水悉数溅起染在了安易川的裤子上。

    隔壁班闲情逸致走出班来看热闹的温流奕，看到眼前这一幕简直合不上嘴巴：

    “我的天，这....”

    安易川就只是看起来很高冷的那一种，不与人来往，实则狐朋狗友数一天一夜也数不清。

    但真正交情最深的，是和他初中就是同班同学的女生，也就是如今走出隔壁班的这位，温流奕。

    那时安颜被安易川顶在墙上恶语相向，仿佛是惹上麻烦的伊始。

    对，麻烦不只是麻烦，不只是初始的争执，还有此后的很多很多。

    “安颜！”

    安易川讨厌极了这个女生，矫揉造作也就罢了，今天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一把抓住安颜的手臂把她甩在墙上，安颜刚吃痛站了起来，就被安易川右臂抵着脖子，后背是冰冷的墙壁。

    快要窒息的瞬间安颜看着离自己很近的这张脸。这张令人心底厌恶的面孔。

    但安颜仍努力挤出几个字：

    “对不起，我不是故....”

    不想这话再次惹怒了安易川，手臂又一用力，安颜感觉好难受，快要感受不到氧气的存在。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安易川声音低沉，听得安颜心里不禁战栗。

    刚来十三中就招惹了安易川这个大难缠，安颜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到底是什么狗脾气。

    同样没想到的是，短短几天时间，一点也不真实，一点也没有给人喘息的机会。

    一闭上眼，还能想起那时候。

    “那你要怎么样。”

    安颜几乎是挤出的几个字，感觉根本无法喘息。

    安易川听到这句话，慢慢地撒手了，往后退了一步：

    “滚出我们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