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够了，再多就过分了。”季夏松开压制，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小远啊，你也该长大了。”

    长大？

    他难道还没有长大吗？

    之后风远发现，他真的没有长大。

    在得知家庭幸福只是表面假象，父母双方在外各自有着私生子，并且用他赚的钱去养私生子时，风远的世界都在旋转。

    他感觉脚下轻飘飘，每走一步都踩在棉花上，灵魂抽离身体，在高空中俯瞰着他如今的丑相。

    风远看着自己搬着椅子走向阳台，打开了窗户，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日落。

    要是白天，会吓到很多人。

    太阳落下去之后，只会有那么几个人发现。

    不知道从什么方向，悠悠传来了熟悉的吟唱声，风远看着自己侧耳去听，辨别着歌曲。

    那是嘉平写给裴青空的歌，名字叫《空空空》。

    一个人的世界，从孤寂到被填满，从空到不再空，这便是歌曲的涵义。

    风远感觉灵魂越来越重，他感受到风吹来的寒冷，感受到身体的僵硬和懒散。

    他病了，需要看医生。

    翻出那些还没有被丢掉的名片，风远找了个名字很大众的心理医生。

    他现在总是会忘掉一些事，如果要是把医生的名字忘了，想来医生会不高兴。

    医生的声音很温和，询问着风远的各项情况，并为之开导。

    可医生也看出了他的治疗欲望不积极。

    “风先生，要记得定时服药。”

    风远记住了这句话，以及各种有的没的注意事项。

    其实装作一个正常人不难。

    他听医生说，可以去让自己放松的地方转转，风远不自觉转到了A大，然后意识到嘉平已经不在这里上学了。

    于是他又转去了自己的学校。

    因为学校的各种规定，在学校期间他是最轻松的，因为可以不用去想明天和未来，只需要学着各种知识充实自己。

    风远没有想到他会遇到嘉平。

    原本他已经想好，要用怎样的契机，来装作恢复成了正常人，不需要再和医生与药为伴。

    但嘉平总能轻易地看穿他的伪装。

    她又救了他一次。

    风远想通了，不再抵抗医生和药物，等到第二天去见医生的时候，他表达了自己想要住院的诉求。

    “我的亲人在忙他们的事，没有人可以二十四小时守着我。”他坦诚地向医生表达，自己如今被所有人忽视：“在医院里，我更安全。”

    医生没有拒绝。

    他收拾了一些行李，避开所有的镜头，像以往拍完电影一样失去了联系。

    住在医院里，除了有些无聊，没有哪里不好。

    生活开始有了稳定的节奏，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着窗外的一切，然后自己脑补出一出戏，写在本子上。

    这些内容他也分享给了医生。

    医生仔细地看了很久，笑容真诚的说：“你的文字很有生命力，有没有试过写个更完整的故事。”

    “例如，将你最熟悉的那个世界书写出来，你认为怎么样？”

    他最熟悉的世界，就是他幻想中的世界。

    风远依旧羞于展示自己的世界，但他将那个世界艺术加工了一番，换到了另一个时空，故事就变成了另外一个结局。

    其实不用放弃妙琴，因为妙琴的死，他才会决定要去闯荡，要去复仇。

    过往的经历全部属于哥哥，他从来都没有和妙琴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是少年的幻想。

    在故事中，他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也知晓了自己该因为什么痛苦。

    幻想的世界一点点剥离，当故事里的他自己在炮火中成仁后，他在黑夜中崩溃痛哭。

    “再见了，真的再见了，再也不要见了……”

    “以后所有的痛苦，我一个人面对……”

    风远把故事改成了剧本，他离开医院去找季夏，想让季夏给这个世界完整。

    季夏一眼认出了故事的来源，并提出了让这个世界更加完整的建议。

    他很心动，可另外两人完全不心动。

    资本让他改了白月光，年长安则是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风老师您的剧本很好，但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剧本还是不要写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明白自己做的事，会对外界造成多少影响。”

    “咱们来打个赌，只要我去拍，这部电影绝对活不到杀青那天，风老师要不要赌？”

    没有什么好赌的，风远也很清楚，只要被人看出其中的深意，裴青空绝对会出手阻拦。

    对于这个结果，季夏毫不惊讶。

    忙完了最忙碌的两个月，季夏准备开工拍电影，所有重要角色都启用的新人，举动不可谓不大胆。

    “既然你想证明自己，那咱哥俩儿不靠那些所谓的号召力，靠实力来征服大家！”

    这种行为很蠢，但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比风远更蠢。

    电影拍了很长时间，季夏追求精益求精，在这些方面从不勉强。

    有一天季夏突然就摆烂了，跑去酒吧喝了一天的酒，然后在酒店里睡了很长时间，醒来后又摆烂了一天才重新开工。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问。

    季夏兴致不高的回答：“裴青空有孩子了，他没得意，我爸帮着他得意，给公司上下发了红包和红鸡蛋，这让我感受到了催生的压力。”

    这次风远听出来了，季夏说的是谎话。

    因为岳贤从不催季夏生孩子，另外裴青空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

    风远买了个纯金的长命锁，让人在孩子的满月宴上送了过去，没有署名，只是希望她能永远幸福。

    侠客为了名利和自由，抛弃了妙琴，如果有什么灾厄，那也应该由侠客来承担。

    电影顺利杀青，顺利上映。

    在首映礼上，风远看到了一捧只有祝福没有署名的大丽花。

    “大吉大利，票房大卖！”

    祝福十分的大众化，可只是看到花束的第一眼，风远就知道这是谁送的。

    季夏路过，看风远停下也跟着驻足，视线扫了一圈落在那捧大丽花上：“啧，姓裴的醋味儿顺着花都能闻到。”

    大丽花有富贵快乐，大吉大利的意思，可也象征着背叛和叛徒。

    裴青空不可能主动送他花，只可能是主动揽了任务，借着花顺便恶心他。

    风远弯腰，捞起那捧花，准备带回家做成干花裱起来。

    “怎么确定是给你送的不是给我送的？”季夏跟在他身后碎碎念：“这电影明明是咱俩的作品啊！”

    “我给裴青空孩子送了个长命锁。”

    “……我忘了这事儿。”

    电影已经放完，主创团队上台接受媒体的采访，那些媒体看到风远出现，问题一个比一个激烈。

    多年前那个问他是选择妙琴，还是选择江湖的记者问出了新的疑惑。

    “风老师，大家都很关心您的感情状况，如今您想要转幕后，是要为回归家庭做准备了吗？”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花，笑容轻松：“现在还没有家庭，等有了机会，希望大家能笔下留情，不要揭底我以前的黑历史。”

    风未平，浪将静。

    他还有他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