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领着他进了店铺。

    店面处挂着十字纹的门匾，里面挤满了客人，原本开阔的地方变得拥挤起来。

    店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一身锦衣华服，头上朱钗镶金带银，一看这店子平日里收入就不少。

    “两位客人，可是要买衣裳？”

    “给他买。”喜儿像是常来，很熟络地将长陵往前推。

    长陵身上的衣衫是今天刚换的干净的，但上面全是粗糙的补丁，袖口也隐隐泛白了。

    老板娘大约是见他一股子寒酸气，不禁抬起宫扇掩住面上的嫌弃，堆起场面笑。

    “那这位小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长陵不记得自己喜欢什么款式了，但他几乎是被什么驱使着，下意识的开口。

    “拿红色吧。”

    话落，喜儿抬头望他一眼。

    “那您要可有看中的布料？”那老板娘又不动声色地将长陵从头打量到脚，叫来一个侍女，对着她说了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那侍女抱了匹用锦缎包裹的布来，翻开绵锻，里边鲜艳明媚的红布露出一角，

    老板娘笑着介绍：“这是前些日子从苗疆运过来的布料，一丝一缕都极其珍贵，一般人穿在身上恐驾驭不了，给小公子却是再适合不过。”

    那匹布上刺着暗金云纹，一针一线都若行云流水，最出挑的要数它本身的颜色，宛若ying粟花一样秾丽且明艳，但又恰到好处。

    喜儿见长陵目光出神，知他喜欢，便问：“就要这个了，制衣要等多久？”

    “不超过一个时辰。”见客人如此爽快，老板娘眉开眼笑，叫侍女去提一壶茶：“姑娘放心，您先坐下来喝几杯茶，等我带着这位小公子去量一下尺寸。”

    长陵此时才回过神，被老板娘推着去试衣间，脸色看上去不太情愿。

    他其实并不太想穿红色，只是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逼迫着他，让他好像只能选红色。

    很奇怪，长陵努力回想那声音，却只觉得头疼。

    此时，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正好路过两个行装古怪的年轻男子。

    两个年轻男子皆是穿着青色道袍，手执佩剑，走起路来都是一袭仙风道骨的姿态。

    尤其是左边那位男子，身姿挺拔颀长、器宇轩昂，有如雕刻般的五官明明冷峻无比，偏一双眼睛生的风流，墨瞳里漆光点点，像是缀满了繁星，目光转动之间，轻易就勾去了路上姑娘们的魂。

    “大师兄，你说这狐妖真的逃到了这里吗？”

    “咱们二人一路跟着气息追踪到这里的，应是不可能跟错的。”

    “可是为什么这狐妖的气息跟到这里就消失了呢，咱们都找了她半个月了。”

    “再等等吧，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话说到一半，那年轻修士的目光突然移向一家成衣店，然后眼神一凛，抬脚跨进去。

    “大师兄，你去那里干嘛？你该不会是想做衣服吧？现在可不是干这个的时候啊——”

    店里男男女女挤成一堆，那股熟悉的狐狸味若隐若现。

    楚君澈在店外确定自己没感应到，可不想一进店这气味就断了。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衣服啊？”老板娘见进来的年轻男子气度不凡，眼睛一亮，马上亲自过来相迎。

    “他不买！他不买！他走错地方了！”

    身后与楚君澈同行的六师弟余峰，拼命将楚君澈往外拉。

    “大师兄，你干嘛啊？你不会是看到哪个漂亮姑娘，被勾引的忘了正事了吧？”

    “少说胡话。”楚君澈甩开他，用剑鞘抵了抵他的肩，回头给他一个眼神：“我有直觉，就在这里面。”

    余锋一听他大师兄这话，脸上打趣的神色立刻收敛，也快步跟进去。

    “怎么可能？我一点妖气也没有察觉到啊。”

    “而且......那狐狸身上有伤，现在不躲在她的洞里，跑到这成衣店做什么？”

    “安静点。”楚君澈嫌他吵，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打草惊蛇。”

    余峰闭上嘴，跟着大师兄将这店里的姑娘们都望了个遍，也没看到哪个长得像那狐狸精的。

    渐渐地，他开始怀疑大师兄的别有用心：“喂，大师兄，我看你不是来找狐狸精，就是存了心来看漂亮姑娘的吧？”

    楚君澈不理会他，继续往店里走。

    这时，试衣间的帘摆被掀开，一头乌发的少年慢慢走出来。

    少年垂着头，似乎有些不适应，双手总有意无意提一下腰带，一旁为他整理发丝的侍女却是一脸惊艳，还痴痴地掩嘴笑了起来。

    “小公子比起那些清淡的颜色，果然还是更适合鲜艳点的。”

    确实，少年肤色如雪，黑发长到了后腰，一袭贵重红衣穿在他身上，暗纹蔓延的花蔓云蒸霞蔚，将他面容里藏着的艳色全数逼了出来，乌黑眼眸仿佛在水中浸过，那模样......

    喝着茶的喜儿眼睛都看直了。

    “怎么了？”君长陵问过去。

    “没、没有。”喜儿烫了下舌头，慌忙移开视线。

    不知怎的，竟然有点不敢看，好似看一眼，就会惹出祸端来。

    忙完的老板娘款步走了过来，见到君长陵只是换了身衣服，就像脱胎换骨一样，惊艳地都呆住了。

    该说是美吗？不，只是觉得这世上竟真有天生祸水。

    老板娘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可像这种只凭一个侧影就能将人魂都勾去的，还是头一次见。

    平缓下心情后，老板娘才羡慕地看向喜儿。

    “姑娘可真是好福气，你这位相好当真是天人之姿。”

    “不是不是。”喜儿慌忙摆手解释：“我和他可不是那种关系，您不要乱说，否则......”

    生怕君长陵不高兴一样，喜儿偷偷瞥了一眼他的神色。

    可君长陵却只是专注地盯着镜中的自己，根本没听旁人说话，浓密的眼睫微微下敛，好似轻轻吹口气，就会像蝴蝶的羽翼一样振翅飞走。

    “还好。”

    像是松了口气，君长陵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半块面具，心里的忐忑稍稍安定了些。

    丑的不至于太难接受。

    “大师兄，你看什么呢？”

    见到楚君澈突然站定不动，余峰推了推他。

    可楚君澈却半点反应没有，僵成了一块化石，目光刻在某处，恍若见到分割多年的旧情人一般，眼底有化不开的浓郁情愫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