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过来的时候，蔚泊简已经被带进了蔷薇庄园。

    这里他太熟悉了，掀开被子跳下床，飞快跑到房间门口。

    可蔚泊简很快发现，自己作为一个脆弱的人类幼崽，竟然连房间门都拉不开！

    当然，城堡的房门是铜制的，宽阔厚重，对一个幼崽来说的确是有点困难。

    蔚泊简费尽全力，连拉带蹬才弄开了一条缝，往外挤的动作慢了点，小身子就夹在了两扇门中间：“……”

    城堡里的佣人们纷纷抬头看，露出讥讽神情，谁也不来帮他。

    这场景，蔚泊简可太熟悉了。

    前世的自己就在这里长大，被城堡里的人欺负了都是默默忍受。

    明明每天都守着云忱，却是一句告状的话都不敢说，活的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重活一世，他不忍了！

    告状！

    蔚泊简挣扎两下，扬起头，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响亮的哭声很快引来了城堡的主人。

    佣人们再想过来帮忙已经来不及了。

    云忱推开大门，弯腰想看看有没有弄伤脆弱的小人类，却被扑过来的小崽子紧紧抱住了腰。

    蔚泊简又是嗷的一声，脸埋在他小腹，把前世的委屈哭了出来：“呜呜，他们笑话我，说我是喂不熟的狼，没人要的小贱种，让我去死，还不能死在这儿，要死到外面去。”

    佣人们全都愣住：“？”

    虽然他们的确是这样想的……但他们似乎还什么都没说呢吧！

    人类有读心术？！

    这样恶毒的话不可能是一个孩子凭空想出来的。

    云忱皱眉，目光幽幽看过去。

    佣人们读懂了主人的警告，全都垂下头，四散离开。

    云忱拍拍蔚泊简的肩膀：“好了，他们以后不会再说你了。”

    可蔚泊简不松手，哭的身子往下滑，坐在云忱脚背上，伤心极了。

    云忱不禁想起他舌头上的伤。

    孩子年纪虽然小，但似乎也看懂了父母的冷漠，被摁进河里后，是想咬断舌头结束生命。

    云忱的心狠狠疼了下，弯腰将他抱起，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别哭了，你以后留在我这里，不会受冻，也不会挨饿了。”

    蔚泊简趴在他肩膀上，哭的抽抽搭搭：“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吸血鬼……”

    云忱当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思索了下，继续抚摸他的头发，哄道：“别怕，不是所有吸血鬼都会随意伤害人类，我不会伤害你。”

    暮寒伯爵也过来了，直白道：“小子，让你留在这儿，是要你做他的血仆……”

    暮寒伯爵费尽心思，甚至带着侄子出了趟远门，就是为了劝说云忱和人类签订契约，停掉那些渴血症的药。

    云忱托抱着蔚泊简哭软了的身子，对叔叔道：“小声一点，他现在很怕吸血鬼，别吓着他。”

    暮寒伯爵：“哦。”怕还抱那么紧啊。

    -

    在搞清楚他为什么又变成吸血鬼之前，蔚泊简的心脏一直高高悬着。

    午餐时间到了，云忱带他到餐桌前吃饭。

    发现小孩子魂不守舍，云忱以为他还在害怕，干脆把他抱到腿上来，轻声哄道：“想吃什么，我拿给你。”

    云忱拿刀叉的时候，蔚泊简发现，他手腕上的蔷薇花不见了。

    想起那朵花，蔚泊简心抽痛了下，指了指云忱的手腕：“这里的花呢？”

    云忱的声音又温柔又有耐心，是蔚泊简从未见过的样子：“什么花？”

    但蔚泊简并不意外。

    他很喜欢小孩子吧。

    所以当初才没立刻杀死自己，养在身边，养成了一个祸患……

    蔚泊简红着眼眶道：“蔷薇花，蕾丝带子系起来的蔷薇花。”

    云忱思索片刻，温柔道：“你想要在手腕上系一朵蕾丝花？好啊，乖乖吃饭，吃完饭我就给你做一朵。”

    -

    吃完饭后，蔚泊简真的得到了一条淡粉色的蕾丝带子。

    还是从云忱脖颈上解下来的那条。

    云忱抱他坐在床上，自己则半跪在床边，修长的十指翻动着，在他手腕上系出一朵花的样子。

    蔚泊简盯着云忱的睫毛看，心想，这一世的他虽然是吸血鬼，但似乎并不像之前那样痛苦煎熬……

    或许他亲手报了仇。

    又或许他生来就是吸血鬼……

    想着想着，蔚泊简出了神，都没发现眼前的少年睫毛凝滞了许久，眨眼的频率也变得缓慢。

    忽地，单薄的身子摇晃了下，云忱缓缓闭眼，失去意识朝一边歪倒下去。

    蔚泊简回过神，心脏猛跳一下：“云忱！”

    伸手扶他时却力不从心，和他一块摔在了地上。

    暮寒伯爵闻声赶到，扶起云忱喂了颗药进去，将人半抱在怀里，轻轻揉着喉咙引着他主动咽下药片。

    蔚泊简：“他怎么样？”

    暮寒伯爵欲言又止，最后道：“没怎么，你去花园玩吧。”

    蔚泊简却是在焦急中读懂了暮寒伯爵的眼神：“要我的血对吗？”

    暮寒伯爵惊讶地抬眼，就见幼小的孩子毫无畏惧地咬破了手指，将一颗颗血珠主动送进云忱嘴里。

    云忱紧蹙的眉心很快松展了。

    他依旧闭着眼，舌尖却不自觉地贴过来，裹住了蔚泊简的指腹。

    血凝固的太快，蔚泊简连忙换了只手咬破，送到他嘴里。

    再要下嘴咬其他手指时，被暮寒伯爵出声制止，然后无情道：“用刀吧。”

    蔚泊简接过来佣人递来的匕首。

    他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掌，仿佛预演过千次万次一般，血顺着掌根往下淌的瞬间递过去，全送进云忱嘴里。

    随着血液流失，蔚泊简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他隐隐约约感觉暮寒伯爵往他嘴里塞了颗药，然后抓着他的手继续放血。

    不知过了多久，蔚泊简的意识清晰了一点。

    一阵阵的耳鸣中，他听到无情的暮寒伯爵在低声道歉：“我知道了忱忱，但是我给他吃药了，不会死的。”

    云忱虚弱的声音明显是生气了：“他那么小，能有多少血。”

    暮寒伯爵：“下次不了……”

    云忱：“叔叔，变成吸血鬼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承担相应的后果，父亲和母亲都已经答应我，不会强迫我去找一个血仆。”

    父亲母亲？

    他的父母没有死！

    蔚泊简心脏收紧，努力竖起耳朵，试图听清每一个字。

    暮寒伯爵：“叔叔知道，你之前是人类，你不忍心伤害人类……但药物不能维持太长时间，你会越来越痛苦。”

    云忱：“没关系。”

    暮寒伯爵终于忍不住了：“云忱，你知道我这么做，是受谁委托吗？”

    云忱怔了下：“爸爸妈妈？”

    暮寒伯爵点点头：“我明白，人类的寿命太短，你怕自己离开会让他们伤心，所以才接受诅咒，成为吸血鬼。”

    “但你这样痛苦，他们就不伤心吗？”

    “和人类签订契约后，会将伤害降到最小的。”

    “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咱们，这孩子已经死了，而且他这次是主动把血给你的，我没有强迫他。你看，他睡的多香、啊……”

    暮寒伯爵掀开被子，看到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

    蔚泊简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明白云忱为什么变成吸血鬼了。

    人类的寿命太短。

    他怕自己离世，家人会伤心。

    蔚泊简心脏酸涩，攥着手腕的蔷薇花，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还好。

    还好这一世对他来说是公平的……

    云忱听到抽泣声过来，眉心紧蹙：“没有强迫他，怎么会哭成这样？”

    暮寒伯爵：“……嗯，做噩梦了吧。”

    云忱深吸一口气，小心抱起快哭晕过去的孩子，放在手臂上轻声哄：“叔叔，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

    暮寒伯爵眼看着就要妥协。

    这次轮到蔚泊简着急了，抓住云忱袖子，着急道：“我是愿意的！”

    “你用我的血，别用别人的。”

    “我愿意，我没有被强迫，我要做你的血仆……”

    我等了很多年了。

    很多很多年了。

    云忱眉心蹙的更紧：“我不需要血仆。”

    吸血鬼贵族的压迫感瞬间袭来，蔚泊简心脏一颤，委屈地看着他。

    眼看着又吓着了孩子，云忱拍拍他的后背，声音缓和许多：“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睡吧。”

    等他睡着，云忱也终于松了口：“等他长大。”

    暮寒伯爵：“嗯？”

    云忱：“如果到时候他还愿意的话，我就和他签订契约。”

    暮寒伯爵：“那太好了。”

    云忱：“但你不要告诉他。”

    暮寒伯爵：“放心。”

    谁知下一刻，怀里的孩子睁开眼，乖巧地抱住云忱的手臂：“真的吗？我什么时候长大，明天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