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沈渐鸿带着沈潆洄、顾安域他们去给自己的亲人们扫墓。

    沈渐鸿一边走一边问道：“二姐还记得这里吧？咱们小时候常来这附近玩耍。”

    沈潆洄看了看四周的景色，点点头道：“记得，这里叫虞山，是沙州境内少有的山明水秀的地方。”

    她的表情有些怀念。

    那个时候，真的是她人生中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了。

    她和姐姐常在这边玩耍，斗草、捉蛐蛐、放风筝……后来有了渐鸿，她们姐俩就拎着他一块来玩儿。

    可以说，在这个山上，到处都有他们姐弟三人留下的回忆。

    沈渐鸿笑着解释道：“我当初带着爹娘和大姐回来，想着大姐一定很怀念这个地方，就决定将他们葬在了这里……哦，对了，阿满给你们准备的宅子也在这座山上，离墓地不是很远，以后二姐若是想跟爹娘和大姐说说话，就很方便了……”

    沈潆洄听了，也觉得十分欣慰。

    她与爹娘和姐姐分别了许多年，以后能守着他们一起过日子，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裴长宁跟在他们姐弟的身后，沉默不语。

    这里是滢洄的过往，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东西，他没有机会参与，但他替她感到高兴。

    顾安域和蒋清漓跟在最后面，他们两个也没有开口说话。

    蒋清漓有些担忧地捏了捏顾安域的手指。

    顾安域低头看着她，有些释然地笑了，“阿堇别担心，这里……我来过许多次了。”

    只要他在北疆，基本上每隔几天都会过来一次，陪娘亲和外祖父外祖母待一会儿，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心里也会觉得宁静不少。

    沈怀光夫妇的墓地修建在一片金黄的胡杨林里，沈涟漪的墓则建在父母的旁边。

    蒋清漓看到沈涟漪的墓碑上写着“先母”，就知道这是顾安域后来重新立的。

    沈渐鸿上前，将他们带来饭菜、酒水、瓜果一一摆放到沈怀光夫妇的墓碑前，然后燃起了香烛。

    顾安域和蒋清漓也默默地在沈涟漪墓前摆满了各种祭品。

    沈渐鸿在父母墓碑前点燃了纸钱，沈潆洄和裴长宁也蹲了下来，跟着弟弟一起化纸。

    沈渐鸿絮絮叨叨地说着，“爹、娘，二姐回来了……以后我会照顾好她的，您二老不用再担心了……”

    想了想，他又说道：“爹、娘，我之前不是跟您二老说云木娶媳妇儿了吗？今天他媳妇儿也来了，而且她已经有身孕了……爹娘在天上，一定要保佑云木的媳妇儿母子平安……”

    沈潆洄行了叩拜大礼，她哽咽着开口道：“爹、娘，不孝女滢洄来迟了……”

    一句话出口，她的眼泪直接就落了下来。

    娘亲去后，爹爹就是他们姐弟的山，可是突然有一天，这座山毫无预兆地倒塌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爹爹被困在牢里，她使了很多银子去见他，他看着她，满眼都是心疼和无奈，“滢洄，咱家恐怕躲不过这一劫了……”

    爹爹告诉她，最初他进了大牢，心里是不以为然的，因为他足够清白，也足够坦荡。

    可后来顾家与大姐退了亲，迎娶了惠阳长公主，他渐渐咂摸出不对味儿来。

    这时机，也太巧合了。

    他不愿相信自己一心效忠的帝王会为了这等小事儿陷害他，可事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不信。

    爹爹告诉她，“滢洄，带着你姐姐和弟弟，一起离开京城吧！去哪里都好，只要能保住命就行。”

    她疯狂地摇头。

    她怎么能丢下爹爹不管，自己去逃命呢？

    再说，她没敢告诉爹爹，那个时候大姐已经跟顾望有了牵扯，甚至还怀了身孕，他们……已经离不开京城了。

    那时候她说：“爹爹，我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若是真的走到最糟糕的一步，沈家覆灭不可避免，那我就想办法把渐鸿送出去……”

    爹爹怜惜地看着她，“滢洄，不必勉强，若真的有那一天……留下来也不一定是好事情……”

    说完这句话，他仰天长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我真的不甘心啊！我的归宿应该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而不是死在这个肮脏、阴暗的天牢里……”

    回想起爹爹当时满脸的苍凉和绝望，沈潆洄哭得不能自已，“爹爹，是滢洄无能，没能救得了您……”

    裴长宁跪在了她的旁边，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安慰道：“滢洄，爹爹不会怪你的……你护住了沈家，护住了渐鸿和云木，已经很厉害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底一片荒芜。

    因为他也是个无能的人，他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靠毁灭自己去拯救家人，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沈潆洄敏锐地发现了他情绪的低落，她握住了裴长宁的手，勉强笑道：“是我不好，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该执着的……”

    过去的事情，就算再纠结也于事无补，她这样放不开，伤心难过的是她身边的这些人。

    这样想着，她拉着裴长宁起来，招呼顾安域道：“云木，来给你的外祖父、外祖母磕个头。”

    顾安域应声上前，恭敬地跪在了墓碑前。

    蒋清漓也想要在他身边跪下。

    沈潆洄急忙拦住了她，“漓儿就不要跪了，心意到了就好了……”

    裴长宁也接话道：“是啊！漓儿你身体不便，老人家不会争你的礼的。”

    蒋清漓笑着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娇气？我既然来了，还是要拜一拜外祖父、外祖母的。”

    说着，她规规矩矩地跪在了顾安域身边。

    顾安域冲她笑了笑，两人一起行了晚辈礼。

    蒋清漓看着眼前的墓碑，想起读书时先生口中那个智勇双全、能征善战的镇北将军，她的心底有些难过。

    自古忠诚难善终，不是每一个忠臣良将都能遇到一个明君。

    沈怀光的悲剧，是多少人心底的意难平。

    现在只能期望，类似的事情，以后会越来越少吧！

    ……

    祭拜完沈怀光夫妇，几个人又来到了沈涟漪的墓前。

    沈潆洄叹息着开口道：“姐姐，萧泠月已经死了，顾望也失去了曾经拥有的风光，那些害了你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你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沈渐鸿有些不满，“二姐，做什么提那些不相干的人？他们姓顾的跟咱们沈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后提都不要提……”

    裴长宁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沈渐鸿的话。

    他温声开口道：“漓儿，来见过你的婆母吧！”

    沈渐鸿的表情有些讪讪。

    那个，他忘了云木也是姓顾的了。

    顾安域的脸上没有丝毫异色，他拉着蒋清漓一起跪了下来，轻声开口道：“娘亲，我今天来是想要告诉您，我娶妻了，马上就要做爹爹了……我有自己的家了，您不用担心我……”

    他没见过自己的娘亲，但他想天下的娘亲应该都是一样的，担心自己的孩子没人疼，没人陪。

    所以他想告诉娘亲，他现在有人陪了。

    蒋清漓也跟着开口道：“娘亲，我是阿堇，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云木，不会让他觉得孤单的。”

    顾安域听她这样说，忍不住侧身冲她笑了笑。

    蒋清漓回他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往后余生，有我陪着你，有你陪着我，咱们都不会再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