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黑夜沉睡在寂静之中。

    汲取生命的呼吸都成了一种失礼的打扰。

    深雪不说话，五条悟就安静的等。

    等她愿意开口的时候，或是……。

    他凝视着那头比黑夜更黑的长发，似乎要透过这些看到深雪的思想一般。

    「结婚」来解除诅咒，对他来说并不是最优选。

    在带着伏黑惠去禅院家那天，他得到了关于那个式神的情报。

    从那一瞬间起，另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是杰。

    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标准。

    「两姓诅咒」对他来说产生的困扰一点也不比被困在院子里的禅院深雪要小。

    为了时时刻刻保持无下限，他必须时时刻刻调动自己的负面情绪。

    那段时间真是狼狈啊。

    只有在高专的结界里才能勉强让自己休息一下。

    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顺着禅院直毗人去见了当时仅有13岁的禅院深雪。

    带她去明野看向日花葵田完全只是心血来潮之举，却没有想到意外知道了她就是小时候放他鸽子的人。

    ——当时的他真的在庙会上找了很久，以至于后来一直认为是自己的离开导致她被咒灵带走杀死了。

    没有想到，她是禅院深雪。

    古老的诅咒在世代流淌的血液中发挥出了作用，传说中因六眼诞生而诞生的另一个承接诅咒的人。

    这个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那个时候的禅院家主已经七十岁了。

    很多人都吃惊他能再生一个孩子出来。

    如果是诅咒的驱使，那就并不奇怪了。

    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

    五条悟原本对这些一点也不信。

    直到深雪与那个时候他耿耿于怀的女孩重叠起来。

    被困顿在一方院落中，贫瘠匮乏的人生，却依然能够露出灿烂的笑容，明媚且不染纤尘。

    在那样烂泥一样的家族中，却被教养成了向阳花一样亮丽的存在。

    在那一瞬间，他真心实意的提出了建议。

    「姑且试试和我结婚吧。」

    「对象是我的话，你绝不会吃亏的。」

    当时的深雪只是很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

    「嗯，好。」

    没有激动，没有兴高采烈，只是看着他微笑。

    好像顺从命运的一切安排一样。

    他越来越频繁的往禅院家跑。

    将自己所能见到的一切时时刻刻的分享给她。

    在困住深雪的那一方结界中，他可以摒弃负面情绪，纯粹的当他自己。

    深雪，不要欺骗我。

    五条悟的瞳色在黑夜的晕染下成了一片深蓝，他的心脏平稳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结婚这件事，我可是认真的。」

    就在此刻，深雪忽然轻轻吐了口气，但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却格外清晰。

    她想到了五条悟刚刚和她说的话。

    「和深雪的话，没什么不好说的。」

    或许她应该更加坦诚一些。

    深雪往前蜷缩了一些，将自己的脑袋轻轻靠在那只一直没有动过的手上。

    手的主人动了动，指腹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脸。

    “嗯，认识。”

    最终，深雪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不想瞒着五条悟。

    “可以不要问我关于他现状的事情吗？”深雪轻声说：“我不想瞒着你，但我也不想让杰遇到危险。”

    这已经是她能够想到的最优选了。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以防万一还是问一句。你有参合到杰的事情里吗？”

    深雪想到了杰信中曾经提过的那两个孩子，眼神一暗。

    “没有，他不会和我提这些事情，我也没有问过。”

    五条悟重新将脑袋埋到了深雪的肩窝里，雪白的短发与乌黑的长发叠混在一起，斑驳不清。

    他发出了一声非常满足的喟叹。

    “我知道了，我不会问的。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很高兴。”

    如果深雪刚刚的回答是不认识或是模糊过去，五条悟想，他或许真的会……

    还好。

    深雪没有让他失望。

    至于其他的，他不会再去计较。

    深雪也松了口气。

    她原本一直紧绷的情绪也松懈下来，连带着身体也柔软起来，困意袭来。

    “困了……”

    “睡吧。”

    五条悟低声说。

    “嗯。”

    深雪动了动，转过身去主动抱住了五条悟，将脸贴在他的胸口，“杰以前和我说过，彼此相爱的两个人才会结婚。”

    原本还在为深雪的主动而有些吃惊的五条悟微挑了一下眉。

    “他是什么时候说的？”

    深雪本来想问爱是什么，这个问题她当时就问过杰，但他却没有回答。

    没想到五条悟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她只好答道：“是你带我去明野看向日葵那天。”

    那天……

    五条悟想起来了。

    也就是第二天，原本打算第二年就结婚的禅院直毗人忽然转了口，说要等深雪满十八岁再举办结婚仪式。

    这件事会和杰有关系吗？

    联想到昨天突然出现在新宿的杰，五条悟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爱是什么呀？”

    深雪锲而不舍的问道。

    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好奇已久，问晴明也只是说等她再大一点就才能明白。

    但是……真的好困。

    深雪的眼皮已经撑不起来了，五条悟代替了轻薄的被子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热乎的像是个人类形态不烫伤版本的地炉。

    紧绷许久精神突然松懈下来，带来的是无穷尽的困意。

    “爱啊。”

    五条悟习惯性的顺着深雪的头发，“我也不太了解这种情感。”

    “或许哪天就会自己懂了吧。”

    “什么嘛…和晴明说的差不多。”深雪有些迷迷糊糊的说。

    “嗯？晴明怎么说的？”

    “唔。晴明说等我长大就懂了，但又不告诉我几岁才算是长大……”

    聊了没几句，五条悟就发现没回音了。

    低头一看，深雪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有些无奈。

    才十点吧……深雪真是体弱，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咒力改善一点。

    “晚安。”

    -

    深雪是被压醒的。

    她刚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结果迷迷糊糊的睁眼一看是五条悟的一直胳臂横在了她的胸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

    她如果现在把他的手挪开，会吵醒他吗？

    但如果不挪开，她又很难受。

    所以深雪大概思考了两秒钟就选择上手把五条悟的手给移开了。

    五条悟睡的不算沉，但也没管这点动静，含糊了一声又自己翻身睡过去了。

    深雪松了口气。

    她起身披上昨天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准备去客厅待着。

    结果刚走到客厅，她就顿在了那里。

    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好似在欣赏窗外景色的‘人’回过头来看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你醒了啊，深雪酱。”

    “晴、晴明……”深雪乖乖的低下了头，“抱歉，没有和你说在外面住宿的事情。”

    安倍晴明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温柔，但却莫名的让她心虚。

    虽然的确是她做的不好……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安倍晴明叹了口气。

    “深雪，你不用和我道歉。”他走到明显是刚睡醒的深雪身边，替她将衣服慢慢整理好，“这是五条悟在东京给你准备的房子？效果可以一直维持吗？”

    式神与主人之间是有联系的。

    以他的能力，找到深雪的位置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昨天他来的时候刻意隐藏了气息，没想到当时五条悟还没有入睡……

    想到昨天和那个男人聊的内容，安倍晴明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深雪抬起手，方便晴明给她收整。

    “嗯，悟说只要不开门开窗，不破坏贴着的咒符就行。不过效力没有那么久，大概一两周就会失效了。”

    她真的不太会自己打理，在家里不是直哉就是晴明帮忙，要不然就是随随便便套一件再系上腰封，主打一个穿上了就行。

    “晴明，我跟悟说我和杰认识的事情了。”

    衣服重新穿整齐，深雪坐在沙发上和安倍晴明轻声讲述昨天发生的事情。天元跟她说的事情因为太严重，她自己也没有一个头绪，所以暂时没有提。

    安倍晴明点了下头。

    这件事他听五条悟说了，现在想听一听深雪的说法。

    “杰曾经告诉过我，相爱的两个人才会结婚。”

    “虽然我不明白爱是什么，但我想和悟好好相处，他没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无论是什么都会和我说，所以我也不想骗他。”

    见晴明没有说话，深雪继续说了下去。

    “但我也不想让杰受到伤害，所以更详细的事情都没有和悟说。”虽然她也不知道杰到底在做什么就是了。

    说完后，深雪有些不安的抓着自己的衣袖。她向来将晴明的话当做指引，许多事情都会听从他的建议，此刻也是想得到一些对她做法的肯定。

    安倍晴明轻轻摸了摸深雪的脑袋。

    “你做得很好，深雪。”

    对于她来说，这样的处理方式已是很好。

    既没有欺骗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也没有背叛朋友的立场。

    听到这样的回答，深雪松了口气。

    她笑了一下，眉眼弯成了一道新月，“天元和我说了一些关于我身上「天与咒缚」的事情，晴明，我暂时不想用束缚或是其他的手段屏蔽这层效果了……”

    安倍晴明一惊。

    他不解的皱了下眉，随即又道：“好，听你的。”

    让之前一直期待能够出门的深雪表达出暂时不想解除「天与咒缚」带来的限制，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内情？

    这让安倍晴明难得的起了好奇心和警惕心。

    只不过深雪不说，他就和五条悟一样选择了不问而已。

    “早啊，深雪。”五条悟打着哈欠，穿着一件宽松的居家长袖和长裤走了出来，“洗漱了吗？”

    深雪往前一探，看向五条悟，朝着他露出笑容来：“早上好，悟。我洗漱过了。晴明过来了。”

    五条悟早就知道安倍晴明过来了。

    昨天他还不情愿让他们两个待在一个房间，只是不想吵醒她所以才退让了一步。

    自觉胜利的他朝着安倍晴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

    “哟，晴明。”

    安倍晴明捏了捏折扇。

    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起的还真早啊，五条君。”

    “别那么冷淡嘛。”

    五条悟走过来，往安倍晴明和深雪中间一坐，舒舒服服的靠在了沙发上。

    就像是曾经安倍晴明插进他和深雪之间一样。

    安倍晴明：“……”

    昨天他就不应该心疼深雪，而是直接把这家伙丢出去才对。

    不在状态的深雪给五条悟让了让位置。

    “待会可以帮我跟直毗人兄长说一声吗？不然他找不到我会担心。”

    五条悟用遥控器把电视机打开，客厅里顿时没那么安静了，他随口道：“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不用担心，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深雪看着电视里投放处的画面，里面的人正在用餐。

    “悟，我饿了。”

    五条悟想了下昨天买的食材已经用完了，剩下的零食深雪都不太爱吃的样子，这会时间又太早，起码等到七点才会有外卖。所以他拿了颗糖递给深雪说：“先饿一会。”

    深雪乖乖哦了一声。

    灵体理说是没有头疼这种感觉的。

    但安倍晴明现在就是觉得有点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