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倾撇了下嘴角，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知道，对尸体解剖甚至比治死病人，还会招来更深重的怨恨？”楚玄墨情急之中，抓住了苏婉倾的手臂，“到时若是闹气事来，只怕连本王……”

    “我都明白。”苏婉倾回握住了楚玄墨的手。

    “但是如果不对病人解剖，便无法知道病人病情加重的原因，无法知道治疗在哪里发生了差错，更别说对剩下的病人确定治疗方案。”

    女人情绪处理地很快，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杏眼里，几乎已经看不到之前的自责忧惧，只剩下了对真相的执着以及对治疗方案的渴望。

    楚玄墨定了定神，最终沉下一口气，道：“好，本王去安排。但是解剖一事不可操之过急，至少得等到晚上。”

    苏婉倾点了点头，自己这个时候出去，别说给人治病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所有人的敌视，于是便应了下来，“如此便谢谢王爷了。”

    是夜，人声隐去。

    苏婉倾一席夜行衣，跟在长风身后，穿过住宿区，杂草丛生的小路，最终来到了密林深处。

    周围亮着两盏火把，幽暗的重重树影间，立着一个修长沉稳的身影。

    楚玄墨早已在原地等着她了，待她走近后，言简意赅道：“这两具尸体无人认领，本王已让人为他们拟好画像，等你解剖完成，便将他们的尸体焚烧，如此也不会有人发现。”

    能在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将现场清理干净，确认所有尸体的身份，可想而知，楚玄墨与底下众人，付出了怎样的艰辛。苏婉倾不由得暗想。

    楚玄墨看了一眼天色，“现在是亥时，你还有三个时辰。”

    苏婉倾郑重地点了点下颌，“多谢王爷。”

    “你与本王之间，不必说这些。”楚玄墨沉声道。

    苏婉倾嘴角微弯，颔首示意后，走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内，熟练地戴上一次性防护手套，对病人进行了解剖。

    第一具尸体，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看起来是乞讨为生，另一具尸体是一位少年，可能是村里的最后一人了，所以两人的身份才无人识别。

    苏婉倾通过两人的身上的号码牌，记起当时的用药，老人当时症状严重，用了利巴韦林、更昔洛韦两种药物。而少年症状较轻，只用了利巴韦林一种。

    苏婉倾打开了老人的腹腔，发现老人的胃部存在出血的情况，而死因是房室传导阻滞导致的心律失常。

    苏婉倾眉心微拧，露出些许的困惑，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而是转到另外一边，对那少年进行解剖，死因竟跟老人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苏婉倾喃喃，就算少年因为药物副作用导致心脏衰竭，诱因也应该是心肌坏死才对！

    楚玄墨见苏婉倾半天没有反应，便走上前问道：“如何？”

    苏婉倾抬头看了一眼楚玄墨，想到有些专业词汇楚玄墨不懂，便尽量通俗地解释到——

    “这两名病患的症状跟死因都一样，胃肠出血，心律失常。

    可问题是这两名病患吃得并非是一种药方，虽说两种药都有副作用，但按理来说心律失常的具体成因也应该不同！

    而且药物的副作用并不强，他们才吃了一次，根本不会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除非……”

    苏婉倾重新将凌子澜的药方回忆了一遍，柴胡、黄芩、半夏、党参，黄芪、白术、地黄……根本没有会引发心率失衡的药。

    “除非什么？”楚玄墨问道。

    “除非他们吃了别的有毒之物。”苏婉倾肯定道。

    “你是说……”楚玄墨还没来得及问完，便见苏婉倾面色陡然一凛——

    “有可能是拿错了药，将毛地黄错当成了地黄？”

    苏婉倾连忙拿出了两支针筒，可还没来得及取样，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庸医在那儿！”

    白天的事情多少对苏婉倾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听见声音，手几不可察地一抖。

    两人紧急中相视一眼，楚玄墨声音依旧沉冷，却透着一股稳定人心的力量，“你继续查验，本王出去看看。”

    苏婉倾连忙点了点头，快速地去提取两具尸体的心室血，人死后血液会凝固，唯有心室还能提取些血液。

    外面火光逐渐变亮，明明火光可以驱散冬夜的黑暗冰冷，可随着喧闹声、脚步声层层逼近，苏婉倾却不由得感到一种紧张灼烧感。

    “发生何事？”楚玄墨走出帐篷，目光冷冽地看向长风。

    长风躬身回禀道：“是白日领头之人，带着乡民们赶来，目前尚不清楚动机。”

    楚玄墨凤眸微拧，透出危险的色泽，这群人里面绝不可能全然是普通的村民！

    “带王妃先走。”他话音刚落，那些人便赶到帐篷附近。

    “你们想造反不成？”朝云拔出剑，目光阴沉地看着那为首之人。

    苏婉倾将取好的样本放在药箱内，掀开门帘，与走进的长风迎面相遇，她目光越过长风，直直地看向外面的楚玄墨——

    “若是我走了，只怕他们更不会善罢甘休！”

    “离开找出死因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楚玄墨沉声说完，便将苏婉倾一把推向长风。

    苏婉倾咬了咬牙，不得不承认楚玄墨说得有道理，只得跟着长风先行离去。

    不想却被那白日里失去妻子的男子，用火把拦住了去路。

    那男子病体未愈，哼哧着喘着粗气，脸上却十分阴沉，炽热的火焰印在他的瞳孔里，越发显得阴鸷。

    他语气森寒道：“苏大夫，这么晚了，是要往哪里去啊？”

    苏婉倾自小练习拳术，这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只是这人生着病，又对她怀有极大的怨恨，若是她出手，激怒了对方，只怕这人会不死不休！那些村民们更不会放她走了！

    苏婉倾沉下一口气，“你如果你还想找到害死你妻子真正的凶手，就放我离开！”

    那男子短暂地怔愣之后，冷笑一声，“你若是走了，我还能找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