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御前兵器所。

    整个御前兵器所如今已经成了比皇城防御更严密的所在。

    砖制围墙之外更有两层间隔十步的竹篱笆作为护栏，竹篱笆之外五十步内的树木全被砍伐一空，地面上全部铺有煤渣，看上去黑乎乎一大片，在这夏季也没有一丝绿色。

    兵器所旁的两条支流全部被划归国有，任何行人船只在没有手令的情况下，不得靠近。

    若是不听劝阻强行靠近，那等待你的只能是吃枪子了。

    从扶桑路石见银矿被召回来的顾青山，被提拔为了正八品的工部提干，比个知县的官阶还要高上几阶。

    顾青山之所以受到提拔和重用，是因为这个读书不怎样的木匠子弟，从纺车上找到了灵感，在石见制作了许多皮带传动的机械，使得石见银矿的产量大幅提升。

    如今的石见银矿已经无需人力破碎矿石。皮带传动的水锤系统负责击碎矿石，由鹿皮制成的传输带能昼夜不停地将搬运来的矿石，运输到一连串的水力锤之下。

    当一块矿石从最高处，向下经过二十二个大锤的连续捶打下，除了粉身碎骨，也没有了其他选择。

    我国应该是皮带传动和皮带传输发明最早的国家，当然现在的各种西方发现已经把历史推到了公元前十五世纪，汉代的发明自然已经泯然于众人。

    赵是和姜达以及一干内殿直走了进来，兵器所内此刻已经改装好了镗床工坊，原先的木质传动结构被全部改成了皮带传动。

    水车巨大的木质轮毂外已经全部用铁制件包裹，水力通过鹿皮和棕榈编制的传动皮带，带动悬梁上的铁质传动轴。再由传动轴经过皮带带动镗床的往复齿轮，膛线的加工从单独操作的半机械化，变成了成批量的流水线制作。

    看着密密麻麻往复运作的镗刀，赵是心中异常满意，除了动能还没有进入蒸汽或是电力驱动，这其他的各项已经无限接近现代工业了。

    “见过官家！”

    工坊中的匠人眼见赵是入内，只是各自行礼，随即又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并非这些工匠疏于礼仪，而是赵是来得太勤了。兵器所中的工匠都被下了特旨，见到赵是只需作揖行礼即可，无需过多约束。

    顾青山喜笑颜开地小跑了过来，朝着赵是行礼说道：“启禀官家，这铜制弹壳和镗制枪管的器械，已经初有眉目。广南西路新送来的合金钢坚硬无比，若是广州兵器所制作的齿轮能足够供给，那镗制炮管之事亦非难事。”

    “噢，你这如此之快便找到了方法？”赵是有些惊喜，这卷制的枪管在使用金属定装弹时，有一定的几率炸膛。

    金属定装弹中的无烟发射药会释放巨大的能量，从而造成卷制枪管的锻焊处破裂散架，用钻头和镗刀直接挖枪管才是最可靠的方法。

    而金属定装弹的弹壳，这并不是什么很难制作的东西，只要做出加工器械，哪怕就是用牛马驱动，也是能获得相应的动能，毕竟弹壳的材料是黄铜，其柔软度和延伸度都是极佳的。

    “并非臣一己之力，乃是兵器所各位匠人、官吏集思广益而创，臣等已经将初制的各种机械都安置在一处房屋之中，官家可要去看一看。”顾青山面上一片喜色。

    “好，有功不自居。你不错，前面带路。”赵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官家，请这边走。”

    顾青山在前面引路，七弯八绕地来到了一所临河的院子之外。院门紧闭，围墙之外还有一队士卒手握火枪来回巡视。

    赵是伸手摸了一把围墙，这上面的石灰都未曾干透显然是才砌的墙。

    “嗯，你们这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这是臣的本分。”顾青山推开房门，只见院中一所房屋中传来了有节奏的机械运转之声。这声音对于赵是来说实在是太美妙了，世间最美的声音不过如此，若是再有，那便是汽笛之声了。

    院门被关上，走入其中的只有赵是、姜达以及顾青山三人。顾青山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的铁锁，只把门开了一条仅可过人的缝，便不再动作。

    “你这厮，何必如此。”姜达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一把推开顾青山，这看个工坊弄得像做贼一般，有没有这种必要。

    而赵是却并不在意，一把拉开姜达，直接冲入了屋中。

    赵是愣住了，他望着房间里几台可以说是毫无工业美感的加工机床，高声叫道：

    “文明！这就是文明！我华夏一族当为万族之首！”

    跟随着进入房间的姜达望着屋子中那么几台正在运作的机床，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不知道赵是为何会如此高兴。

    这好好的房子被弄得乱七八糟，屋子里矗立了好几根大木柱，木柱上架有横梁，好几根皮带从横梁上的铁轮连接到了那些机床上的大铁盘上。

    看似转动并不是很快的铁盘，带动着后面的大齿轮。这齿轮姜达并不陌生，临安那个蒸汽炉上就有类似的铁制件。

    大齿轮带动着小齿轮，小齿轮带动着曲轴正在不停地拉动着连杆。有的是一个锤头做上下运动，有的是前后往复运动，而有的则是带着根铁棍不停旋转。

    顾青山最后才走了进来，随手掩上门，关门之前还不忘对着空荡荡的院子看上几眼。随后满面春风地指着那个上下运动的锤头说道：

    “官家请看，这就是制作金属定装弹壳的器具，从冶炼工坊制作的空心铜管，只要截断为固定的长度，通过这个器械，可以很稳妥的装上底座。”

    顾青山拿起一截铜管，又取来一个铜制弹壳底部，往锤头下一放。铁质锤头向下敲击，一个严丝合缝的弹壳便已做好。

    顾青山瞅准时机取下弹壳，递给了赵是，“官家请看，这尾部空洞中用于装填雷汞，待得火药装填完毕之后，装上弹头即可。最后再装填雷汞，可保万无一失。”

    “不错，不过你这机械要改进，要装一个自动送料出料的组件，这样便无需人员操作。”赵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现在这样稍不留神手指就没了。”

    “臣记下了。”顾青山叉手应道：“官家再看这里，这便是官家以前和侍郎所说的车床。这原本木匠就有，御前兵器所也制作了此物，可惜一直未有何用的好钢，用处不大。如今稍作改进便也能用于钻孔，镗削等诸多功能。”

    “不错，你当居首功。”

    顾青山连忙叉手应道：“臣不敢，这些车床联动之法不过雕虫小计，若是没有神火司陈侍郎在广州所制的钢制齿轮，如今这一切都是空谈。臣在扶桑所用的木质棘轮，根本无法驱动这些器械，臣只不过把原本的水轮驱动优化了一二，谈不上多大的功劳。”

    赵是听了连连点头，他对于顾青山的态度非常满意。

    “你这在车床上所制的便是新枪管？”

    “正是，这先停了吧。新的定装弹火枪，无需如此大的枪管，包括这定装弹也先放一放，切勿做得太多。这枪管多粗，子弹多大，还要再计较一番。”

    赵是拿着手里的接近两公分直径的铜制弹壳说道：“这定装弹的激发秘药不比炭硝，这样大的子弹，便是让姜达开一枪，这肩膀怕也是要断了的。”

    “啊？”顾青山显然对于火棉的威力一无所知。

    “这些不急，等和陈惟中商量一下再做定夺。可以寻个屋子，做个大的车床，先把炮管挖一根出来。”赵是笑了笑：“好好干，哪怕你不是进士，干得好我也能给你个四品的官阶。”

    “臣谢过陛下。”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