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嘛，现在很明确的就三项，文章、算学和史镜。

    文章这种东西也没办法突击补习，找人买题那都是百分百被骗，报官还要吃板子。

    史镜这种嘴巴上讲讲的忠君爱国，但凡读书人哪里有不会的，人人都是个中好手。

    而且这两门便是不会也能东拉西扯做出一篇文章来，唯独这算学，不会那就是真的不会了，连蒙都蒙不上。

    《内部参考》的《九章真题》是小报从未有过的木板印刷体，纸张精美用料考究，想来找就开始准备刻制的，连《新编九章》中的算术符号也一应俱全。

    后面附录的答案和注解深入浅出，前面的六章《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基本都能通过自学，做出解答。这些参加科举的贡生原本都是聪慧过人，只要有人解释其法，有例题解答，几个人凑在一起探讨一下也就能弄明白。

    可后面的三章《盈不足》、《方程》、《句股》这些涉及到方程式和几何的数学，以古人的文字描述方式，想要自学几乎没什么可能。

    《新编九章》和《九章真题》中的计算公式XYZ虽然用天地人代替了，可乘除分号依旧是用符号表示，要在短短几天自学成才那是有难度的。

    就以九章中举例的题目来说：“今有共买物，人出八，盈三；人出七，不足四，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这题无论是小学生的算术法先推算人数，或是一元二次或二元一次都很简单。可古人用的是算筹，而解题的方法一言难尽。

    九章中的解法是：置所出率，盈、不足各居其下。令维乘所出率，并以为实，并盈、不足为法。实如法而一。……置所出率，以少减多，余，以约法、实。实为物价，法为人数。

    这些靠自己瞎琢磨，基本是没有希望的。算筹太复杂，新的符号算式又很难自学弄懂。于是宓峥的门票卖得很好，临安城中一夜之间多出了许多讲解九章最后两章的数学突击班。

    有的是各衙门精通算术的小官吏，有的是在工坊里学了新算式的匠人，也有自学成才的下级军官，甚至还有前来赶考的考生。

    这价格自然也是各有不同，有宓峥这样的十足贯高价包间团体课，也有五陌铜钱的低价茶楼散坐一对一课程。

    一时间临安城的茶楼中全是立天元一的各种解释，临安成了数学之都，首开高考培训之先河。

    赵是又领着姜达在夜间溜出了皇城，望着御街两边人满为患的茶楼，不禁暗自得意。今天出宫赵是只有两人陪伴，一个自然是姜达，而另一个则是全年无休的何梦龙。

    “你这书卖出去了多少本？”

    “启禀官家……”

    “嗯？我是如何关照你的。”赵是面色一冷。

    “回东家，卖出了八百多册。”何梦龙连忙改口。

    “恁地才那么些？”赵是显然对这个数字不太满意。

    “这来赶考的贡生也不是人人都买，这今日才开卖，所以就只这些。”

    “这临安城中那么多的官员及子弟竟然对学习如此怠慢，这成何体统。”赵是很不高兴，“一个为官之人连九章都不精通，如何能做得好事，想来也是个糊涂官。原先不懂也就罢了，如今有书都不读，不是慵懒就是蠢笨，这官看来还是不要当了。”

    赵是转头对何梦龙说道：“对了，把我刚才这句话，写进下一期的小报中。一个字都不要改。”

    “喏。”何梦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赵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何梦龙从不考虑后果。就算赵是说脚下的大地是圆的，让他写进小报里，他也毫不犹豫。

    而一旁的姜达面色变得颇为难看，那九章他连第一章都没学明白。

    “走，我们去前面的那个茶楼吃些点心。”赵是抬手一指，“今天姜大请客，何七你要使劲吃。”

    “回东家，我这晚饭也未用，就等着这一顿了。”

    “哈哈哈……好！”

    三个人走进茶馆未曾登楼，就在这一楼找了张空桌坐下，点了些糕点茶水，听着周围乱糟糟的讨论声。

    这些舆情也好，民论也罢，实际上都会有人记录下来呈上去。可赵是更喜欢自己出来聆听一番。

    这种微服私访的感觉非常奇妙，而且临安此时已经恢复了盛时景象。茶楼酒肆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子夜之前路上依旧人来人往，让赵是能寻找到一丝另一个时空的感觉。

    何梦龙年岁已经不小，不过吃了几块糕也就饱了，正陪着赵是边喝茶边偷听旁人讲话。而今天负责结账的姜达，对于周遭讨论的这些算学术语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才不管什么方程还是均输，他只是觉得吵。

    “这《九章真题》一册两贯钱，注解习题详尽，倒是物有所值。可这宓峥的讲学要十贯听一次，未免也太过离谱。”

    “就是如此，这和趁火打劫有何分别。”同桌之人愤愤不平。

    “我听闻今日前前后后至少有八十多人进了那雅间。”另一人开口说道，

    “那就是八百多贯，金钱可就是足贯，这样一算，那厮一日便赚了千贯。这比抢还来钱快啊。”有人愤愤不平，“朝廷官员谋私利，将来我若为官定要参他一本。”

    控诉宓峥的言论没有人附和，能不能中进士还是未知数，现在开口得罪个八品的官，不是茅坑里点灯么。

    “十贯若是能学会九章那也是值得的，不过九章为何不考勾股？”有人问道。

    “据说下次科举再考，说是官家体恤我等，特别宽恕了些。”

    那提问的人一声叹息：“唉，若是考勾股，我也能赚些食宿的费用。这勾股我自幼便学。”

    “杨兄家中做得甚营生。如何自幼学了这些？”

    “我家历代造船，不会这些如何谋生。”那姓杨的言语间颇为惋惜，想来也是极其羡慕宓峥那里赚的快钱。

    “那是可惜了。不然杨兄这几天至少也能有个几百贯进账。”

    “是啊！一个县丞一年才几个铜钱。”杨士子摇了摇头。

    “尔等久读圣贤书，这来参加科举，却都起得财帛之心，如何有一丝读书人的风骨。”有人拍案而起：“我明日便要去巡检司检举，这教授学识如何可以待价而沽。这九章传自汉代，乃是先人所著，这宓峥还有那杨辉就应该在临安大开讲坛，公开讲学，竟然还收这等不义之财。”

    赵是听到这里看不下去了，原本想呵斥几句的他，碍于身份并未言语，只是放下茶盏起身朝外走去。

    “姜大，你明日派人去寻一寻这杨辉，看看是何方人士，若是找到把他请来临安。”

    “喏。”

    “另通传东西巡检司，若有人检举各处收费讲学，检举者杖十。”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