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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舸
第500章 纳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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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一,未时两刻。

    一个咸淳六年的司户参军,一个原蒙鞑的皂吏,两个人拿着参军二哥写的举荐书兴致勃勃地走进了临安城。

    吏部今日开始接受自荐和举荐的人才,历届的登科进士、曾经在六部、四寺六监乃至各州军府县吃过俸禄的,或是颇有才学由官员举荐的贤良都可以来吏部登记。

    排队递交推荐信和自荐信的人很多,轮到湖州来的两人入内已经到了申时。

    “都水监主簿赵孟颁是……?”

    “正是家兄。”

    “赵孟俯,你是秦王后裔,又曾做过司户参军,当早些前来报效朝廷。”负责接待的吏部官员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另一人。

    “高克恭,居于燕云,大同人士。你这自荐书上说做过蒙鞑的掾吏?”

    “正是,我自出生便在燕云,上月始踏入这华夏锦绣之地,非是愿为蒙鞑做马牛,实在是迫于无奈,望官人体谅。”

    “莫要在意。”吏部的官员微微一笑,“从金而蒙者众,人人都避而不谈,独君把这区区掾吏都写与纸上,真乃坦荡荡之君子。”

    “两位先请回。这吏部侍郎还在路上,也许还要过两日才到,这些终究是要递交上官才能以作遴选答复。”

    “敢问官人,这新任的吏部侍郎是哪位?”

    “你俩不买小报的么?原琼管安抚使赵大夫。”

    “谢过官人,我等告退。”

    投举荐信的人络绎不绝,有些距离远些的,也都想到临安做个京官,于是水陆两路前来临安谋出身的人在八月初二以后便更多了。

    这种大规模推举制的机会错过了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有,哪怕是做个没有品阶的小吏也是好的,毕竟是在临安,将来的机会更大些。

    那些中举的进士也不过是做了个外放官,哪怕知州又如何,终究比不得京官。因为按宋朝惯例,只有京官才有远大的前途。

    这些热衷于混在临安的未来官吏们如何会知道,在现在这个年轻皇帝的眼中,外放各地治理地方的官员才是他最在意的。

    未来的大宋权力中心,都会由这些始于微末的实干官员组成。至于品阶、京官这些,那还不是赵是的一句话就解决了。

    天降的大好机会,让许许多多考试考不过,却能弄到推荐信的人趋之若鹜。而有些曾经当过八品甚至更高的隐退官员还在观望。

    他们不是不想当官,而是在等赵是像以前的历代皇帝一样,派人去民间访贤,然后再找有名望的人带着任命的诏书来草庐中相请。

    三顾茅庐是不需要的,一请一辞,二请出山的程序总是要走一走的,这样的方式对于双方都有好处。

    赵是能买一个礼贤下士的美名,而这些就隐居在临安九县的‘大才们’可以谋取个更高的官阶差遣,原本的从八品也许能直接弄个正六品,知县也许就成了京官。

    周密就是其中之一,曾经在景炎元年被任命为义乌知县的他,官也没当上几天,就丢了地盘。

    他这一生当官就没顺利过,得罪了贾似道被弄了两次。好不容易等贾似道垮台了,当上了个知县,可这蒙鞑又来了。

    临安这时候都破城了,你赵是自己跑去了福州做了景炎帝,一道诏令就叫我去义乌当知县。我拿什么去当?鞑虏离这里没几百里了,去给蒙鞑送个脑袋当军功?

    周密很尴尬,他只能弃官跑路,一样的躲到湖州去了。湖州可能是个福地,立志不降蒙鞑的很多宋臣都跑去了那里,据我推测可能是那里物价比较低,毕竟湖州熟天下足。

    周密正坐在借宿的寺庙禅房中和比他还悲催的朋友一起看着门外夜色中的雨点。

    “唉,胜欲兄,你从阳羡来此寻我可是想去临安?”

    表字胜欲的人没有吱声,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胜欲兄,你二弟乃是今科状元,你又是咸淳十年的进士出身,以兄之文章此去临安谋一官职岂非探囊取物尔。”

    “唉……”那人长叹一声,随即轻声吟唱了起来。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公瑾兄,我蒋捷既未执剑抗击鞑虏,亦未追随官家南渡琼崖,如今有何脸面去临安谋求出仕。君再看看,我这两鬓如今皆已苍白,唉……蹉跎一生啊!”

    周密闻言立刻开口反驳:“你自进士中举之后,不过一直是个既无差遣也无俸禄的登仕郎。你连个冗官都算不上,如何能随官家渡海?若是未仗剑与鞑虏厮杀者皆为不忠,那这万里河山便无良民矣。胜欲兄莫要迟疑了,朝廷正需要胜欲兄这样的人才啊!”

    蒋捷转过头反问道:“临安光复已久,如今连忽必烈的尸首都在临安展示了数月,按理说朝廷未曾给公瑾兄任何文书,公瑾兄自然还是这义乌的知县。可公瑾兄不也一样躲在这湖州?”

    “唉……我也是无面目见人啊!”

    “唉……”

    雨稀稀拉拉地下着,‘吱呀’一声,隔壁僧寮的门被打开。

    一个身高五尺三寸,骨瘦如柴的和尚从中走了出来,来到二人打开的门前合十说道: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曾知晓六祖幡动?”

    “见过一竹法师,这个自然知晓。”两人起身行礼。

    “心不动则无所动,昨日种种非从心起,从后种种当随心动。阿弥陀佛,心所向处便是菩提台。”一竹法师笑了笑:“两位这僧寮不是你们的居所,明日还是下山东去吧。”

    话一说完,那瘦小的一竹法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僧寮,关门之前却是吟诵了一首偈子。

    【我有明珠一颗,

    久被尘劳封锁。

    今朝尘尽光生,

    照破山河万朵。】

    周密和蒋捷听罢,浑身一颤。烛光映衬下,眼睛中竟然闪出了光来。

    “多谢法师点拨。”

    蒋捷望着周密轻声问道:“这一竹法师是甚来历?当真是个有大智慧的禅师。”

    “我亦不知,这一竹禅师自称是从曹溪而来,来此不到一载。赣县人士,俗家姓刘。当是得了禅宗真传的大德。”周密隐居在此对于这寺庙倒是很清楚。

    “愿你我二人也能照破这河山万朵。”蒋捷的声音异常坚定。

    “共勉。”

    次日一早,周密和蒋捷告别了一竹法师,下山往临安去了。

    而一竹法师在山门处站立了许久,目送着这两颗明珠朝东离去。

    “阿弥陀佛,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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