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有些浑浊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审视，他看着梅奇，道：“改革派，改的是命，革的也是命。

    改的命是我们自己的，革的命是世家的。

    我们的目标是打断世家垄断，将那股陈腐之气驱逐出去，将他们所垄断的那些资源用来打造出更多超自然研究员。

    只有这样，我们未来才有机会跟涌出墟的那些超自然生物作战。

    所以，他们针对我们，恨不得我们去死，同样，我们也把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这是一条很艰苦的路，已经有很多人为此牺牲，未来还会更多。

    但是，我们不得不走。

    你身上有江淹的气质，跟他同样属于雨师系列，当初我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还没有到我放弃的时候。

    他们为此而牺牲，不应该只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

    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并且向你发出邀请，你有拒绝的权利，并且不会有产生任何不利的后果。

    这是我典春衣可以给你的承诺。”

    典春衣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像是在背诵台词一样，没有任何波澜。

    他害怕梅奇听不懂，所以用了最浅显易懂的字句。

    这是一个足以决定整个人生的选择。

    梅奇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甚至包括自己以后的人生大事，乃至于站在他身后的父母和家庭。

    毫无疑问，一旦他接受了典春衣的邀请，他的父母除非跟他断绝关系，他的朋友除非跟他绝交，他的女朋友除非跟他分手……好吧，陈雨还没有承认过是他女朋友。

    总之，这些所有人都会受到他的影响。

    世家又有多可怕呢？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梅奇军训一个月积攒的学分，加上大学这两个月时间去瑶墟九死一生所获得学分，连买一柄C级的枪都勉强。

    可是在军训开始的时候，身为慕容家庶子的慕容尧，却已经拥有一柄价值5000靖币往上的枪了。

    5000靖币，相当于10w点学分。

    这就是世家和寒门的差距。

    梅奇为什么不愿意参加全国交流大赛？那是因为他知道，那就是一个世家子弟的表演舞台。

    乌龙也许还能搏一搏，能在学校淘汰赛的时候露个脸，说不定就能获得一个参与课题的机会。

    这家伙对理论研究不感兴趣，未来真的很难走得长远，这是梅奇希望他能参加交流赛的原因。

    可是于他自己而言，现在参加这种赛事，基本就是去给别人当垫脚石的。

    别看诸如斩懿和白玉兰之类的人，在元素场和身体素质的段位上跟自己等人差不多，真要是站上擂台，别人身上的武器装备随便拿出来一件就是自己等人折腾两三个月都不一定能买得起的。

    这叫做硬件差距。

    再看看诸如李袁锦这些人，已经不止一次被人拍到照片，出入各种娱乐场所，真正来学校上课的天数屈指可数，论坛上关于他们的学习和生活，早已经被人扒光了。

    当初看似竞争激烈的军训争夺，如果不是温扶光想在家族中证明自己，李袁锦想打温扶光的脸，而鹿蜚又因为人情只能接受温扶光的邀请，恐怕根本就没人会陪梅奇玩儿。

    元素场的增长和基因素质的突破，对他们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在资源的堆砌下，他们每天只需要花一点点时间，就能做到如乌龙这样的人要特训18个小时才能拥有的进步。

    真相很残酷，但现实就是这样。

    梅奇早在军训结束之后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会有改革派这类人的存在。

    典春衣很伟大，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任何一个能坚守自己的理想，并为之奋斗一生的人，都无愧于伟大二字。

    但是，梅奇同样也看得很清楚，这是两个阶级之间的矛盾已经演化到了火山即将爆发的时候。

    世界会毁灭吗？没人知道，但是从现在的世界形势来说，不容乐观。

    就像典春衣所说的那样，那个预言只是他们放出来，希望可以打开一扇天窗所用的。

    但是，无论是想要开天窗，还是想要钻地洞，都是改天换地的大工程。

    两股天然对立的阶级势力早就已经势同水火了。

    梅奇选择不选择，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

    世家不会在乎多没多一个寒门，在很多人的潜意识里，改革派本身就是寒门。

    弱的想要推翻强的，这是自古亘存的道理。

    与其说典春衣在让梅奇选择，不如说，他是在将一个梅奇一直在逃避的现实摆在他的眼前。

    梅奇没有选择。

    或者说，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那就是去给李袁锦这样的世家子弟当狗。

    李袁锦所说的朋友，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

    也许李袁锦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梅奇比他通透，无论最后如何发展，身份所带来的差距终究会演变成一道鸿沟。

    只不过当狗的结局不一定好。

    就像乔封接受羽生良夜的邀请，加入对方所在的课题组一样。

    世家和改革派的相互倾轧一直都在持续中，各种从小到大的竞争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如果这次全国公审能顺利进行，毫无疑问，改革派将会取得一场大胜。

    因为那些被公审的人都是世家子弟。

    他们到底和异端有没有勾结？梅奇不知道，但他是个阴谋论者，特别是在典春衣给他说了刚才的一番话之后，他就知道，那些人只是这场博弈的牺牲品。

    不会有人在乎最后的公审结果，无论定罪不定罪，最后都是改革派胜利。

    世家的脸被打烂。

    普通人也会通过这个窗口看到更多东西。

    有些东西一旦觉醒了，就再也拦不住了。

    梅奇似乎已经从这场谈话中看到了云山雾罩中隐藏的火山。

    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国家之所以垄断超自然专业的目的。

    他好像看到了一头庞然大物伏在中夏这块土地上。

    这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除了沉默，只有沉默。

    他其实很想把有些事情问清楚，典春衣也许能够回答他，但是他不敢。

    他不是一个无畏的人，勇敢只是因为他的认知有限。

    就像是一颗小石子落到蚂蚁面前，它也许可以勇敢地把它推开，可如果它抬头看到了山上滚落下来的泥石流，又哪里还能生出抵抗之心呢？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了不是好事。

    他感觉自己的嘴有点干，除了苦笑之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人。

    典春衣也没有催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没有骗他，眼前的青年确实跟自己当年的弟子很像。

    同样的青涩，同样的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气质，眼中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仿佛能洞穿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