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早终是搬到了二楼的次卧入住。

    这间次卧其实是预留的婴儿房，进出有独立的房门，但洗手间和衣帽间是共用的。

    说来也是讽刺，他们结婚五年，除去他住院治疗的两年，他们至少也同床共枕了三年，可黎早的肚子一点音讯都没有。

    这也是白絮亭对她不满的原因之一。

    关于生孩子，不是她不愿意生，而是陆向宁不愿意啊。

    陆向宁不愿意和她生一个孩子。

    因为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将来离婚，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无法彻底终结。

    离婚无孩约等于谈恋爱分手，而离婚带孩就两说了。

    以前她觉得委屈。

    而现在，只觉得庆幸。

    黎早洗漱了下，上床，舒舒服服地半躺着刷手机。

    网上的舆论依然在发酵，陆向宁好男人好丈夫的人设已经稳稳立柱，甚至都有了陆氏夫妇的超话。

    超话里，还有以他们两人为原型编写的小说，就连书名都透着甜甜的爱意，比如《陆总的心尖宠》，比如《霸道总裁爱上我》，又比如《闪婚嫁了个霸总他好帅》，等等。

    黎早忍着极大的羞耻感点开看了几段，边看边笑，越看越上头。

    这届网友都是人才啊。

    可是，突然看到一句话，猛地击中了她本就不堪一击的内心。

    ——从此，陆总和陆太在豪宅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啪”的一声，黎早将手机按灭，重重地扔在床头柜上。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原来，她的婚姻，全都是虚假和谎言。

    ——

    第二天，黎早一大早就去了苏葵那里。

    两人一起拟合同。

    “苏葵，你找的这些模板也太复杂了吧。”

    “合同哪有不复杂的？”

    “也是，我看这些都大同小异。”黎早随便选了一份，准备改，“版权归我，运营你来，收益平分，怎么样？”

    苏葵刚刚被她从床上拖起来，睡意未消，揉揉眼睛问道：“平分？”

    在作品出售后，经纪人可以抽成，一般也就抽5%到10%。

    当然也有抽成一半以上的，但那都是非常牛逼的经纪人，比如季宏海。

    像苏葵这种初出茅庐的新人，从没签过人，自己也只开了一家不赚钱的小画廊，也就5%起步的抽成了。

    但是，黎早说要跟她平分。

    一句“平分”，把她的瞌睡都吓醒了，“那怎么行，都是你的功劳，我什么都没付出就分走你一半的钱，你可真大方啊，白给我送钱？”

    “你负责运营啊，你得想办法卖出去，卖得出去才有收益，卖不出去就是一堆废品。到时候，推广、交流、宣传都是你的事，这不都是你擅长的吗？”

    “呵呵，你就不怕你辛辛苦苦的做出来的东西砸在我手里？”

    黎早自信地一笑，“不会的，自古多少挚友因为钱财反目成仇，说到底都是分摊不均的缘故。咱们一起合作，以后有钱一起赚，有事一起担，荣辱共享。我相信你的能力，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苏葵感动得一塌糊涂，点头如捣蒜，“相信，我小时候就相信你迟早成为大名鼎鼎的人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甘愿当你身边的鸡犬。”

    “那你还不抓紧我？”

    苏葵张开双臂把她一抱，“枣枣，你真好。”

    “嗯，那就这么签，签完我还得去看我妈。”

    “我陪你一起？”

    “不用，我妈都不太记得人了，我就看看她，也不做什么。如果回来时间早，我可能还要去黎家一趟。”

    苏葵轻轻叹气，“那我在画廊等你，你有时间就过来。”

    “好。”

    从苏葵那里出来之后，黎早就打了个车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路上给季礼回了一个电话，礼貌地拒绝了。

    季礼很惋惜，但也尊重她的决定。

    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跟在她的后面，一直跟到了郊外的一家医院。

    那是一家精神专科医院。

    黎早熟门熟路地来到一间病房。

    病房房门紧闭，还有一道不锈钢门，从外面落了锁。

    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黎早看到了里面的女人。

    现在是女人精神最好的时候，此刻，她正站在窗前做简单的拉伸运动。

    即便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即便动作有些木讷迟缓，可是，女人高挑的身型，出众的背影，依然可以瞧出点她当年在T台上的风姿。

    没错，这个女人，正是她的亲生母亲，也是当年风头无两的超级名模，郑可青。

    “小早来啦，”护工沈阿姨提着热水壶过来，手里拿了一大串钥匙，“要不要进去？我给你开门。”

    “我妈情况稳定？”

    “这段日子都挺稳定的，早上还说我走路像肥猪，硬逼着我跟她做了几节塑形操。”

    “啊？……那真是不好意思啊。”

    沈阿姨笑着摇摇手，“没关系没关系，我还能跟她计较？做做操也好，喏，那几个小护士，还有一些稳定的病人，都跟她一起做操，医生都说好。她还拍胸脯保证，只要我跟着她把动作做标准，第二春不愁。”

    “……”

    “我说我都一把年纪了，给我家那个死鬼守了十多年的寡，现在也没想过第二春，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女人要为自己而活。”

    黎早“噗”的一下笑出声。

    “你妈糊涂的时候是真糊涂，但清醒的时候也是真清醒。”

    沈阿姨是这里的护工，豁达开朗，为人热心，还非常健谈，是她亲自为妈妈挑选的护工阿姨。

    如今，也有五年了。

    沈阿姨找到钥匙，开门，朝里面的人喊道：“郑老师，小早来看你了。”

    郑可青没动，右脚架在窗台上，依然保持着压腿的姿势。

    “郑老师，你女儿，小早，来看你了，”沈阿姨把黎早拉上前，“你要不要带她一起做做操啊？”

    郑可青突然身体一僵，左脚失去平衡，右脚来不及收回，身体一下就斜倒下来。

    黎早和沈阿姨立刻上前将她扶住。

    沈阿姨惊魂未定，“郑老师，你这动作可太吓人了，下回可别再做了，听见了吗？”

    郑可青被扶到了床边，坐下，她先看看沈阿姨，再把视线挪到黎早身上。

    打量一番后，慢悠悠地开口问：“你是……小……早？”

    黎早点点头，笑眼弯弯的，“妈。”

    “小老师，你姓小？大小的小？”

    “……”

    沈阿姨在旁边提醒道：“她是你女儿，叫黎早。”

    郑可青好像听进去了，还点了点头，但一开口又令人捧腹，“你到底是‘小老师’，还是‘叫老师’？”

    沈阿姨：“……”

    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