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滂沱，屋内寂寂无声，空气压抑得就像沉甸甸的石头，每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

    李小豆相信军方的人说的都是实情，但这实情带给众人的是解不开的结，李小豆现在可以飞出去费点时间将所有的神灵都杀了，但这解决不了问题。

    神灵是可以重生的，只要信徒存在，神灵总会复活，神灵们有能力煽动信徒，这是800年来政府和神灵妥协后制造的原子弹，他们现在打不过李小豆，但他们明确表示自己有掀翻桌子的能力。

    他们不需要出现，他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有风吹进来，吹得连李小豆的心都有些发冷，李小豆转头望向屋外，黑暗中的点点灯光已经被吞噬，人间的一切越来越远，科学似乎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李小豆想起了李斌，他死后没有灵魂从地府回来，从那个时候起，李小豆已经给所有宗教判了死刑，他走了一条不与宗教妥协的路，但现在宗教却成为了科学头顶的阴影。

    妥协吗？大势在对方那里，这个畸形的世界产生于一场意外，产生于一个高级智慧生命体的爱护之意，但800年后，这个畸形的世界将裹挟所有真正爱这个世界的人，他们就像一种紧急治疗这个世界的药，800年后，抗体失效了，救世良方在哪？

    不妥协？你只有一条路走，消灭现有的绝大部分人类和他们崇拜的神灵，即使是从1000年前穿越过来，与现在世界格格不入的李小豆，也丝毫生不起这样的心思，那是几十亿人口，不是几十亿棵草。

    给他们神权？让他们成为造物主？也许几百年、几千年后人类随着科学的发展，终究会抛弃他们，但那是以后的事情，而且谁也不能确定这一点，可能将来人类已经自由穿梭在星空之中，但依然崇拜他们的神。

    这是对人类真正的奴役。

    现有社会的构建来源于智慧生命体，他解决了大部分问题，800年来，人们生活在人类社会大部分人最幸福的乌托邦之中，这是人类幸福概率论的最大数，生死病死是自然选择的过程，但社会解决了很多问题，绝大部分人拥有健康的身体，他们可以平等的接受教育，他们不会被饥饿困扰，不会看不起病，不会被阶级斗争所困扰，他们也不会挑起大规模的战争（宗教斗争不准死人），甚至连总是会永远存在的资本阶级，也要每两百年接受资本轮回组织的审判……

    人类有无数缺点，无知、愚昧、嫉妒、骄傲、掠夺、残忍、消极、懒惰、欺凌、ying乱、贪婪、无耻、虚伪、傲慢、自私……这个词条你可以加很多很多，这里还不包括那些浩如烟海的成语词汇，但社会制度的建立从一开始只是为了生存的部落算起，无数伟大的先贤都致力于建立一种能让人们幸福的乌托邦，他们中绝大部分人不是领导者，但他们将他们的思想一代一代的传下来，华夏有一个特殊的词形容他们——思想家。

    思想家，这个词语超脱于阶级，超脱于时代，也超脱于我们生存的社会，他们探索的每一种思想，在今后的几千年里，甚至数万年后都会深深的影响我们每一个人，但思想家近乎于理想，他们的思想会影响制度的设计，社会的运行，甚至是人类的思考方式，然而制度的设计在人类历史中不断的被构建，又不断被摧毁，乌托邦这个词语从诞生起，代表的几乎就是想象中的美好，而不是现实的。

    智慧生命体并不简单，从李小豆的角度看过去，他就是思想家，现在这个1000年后的社会已经解决了大部分问题，只是这一刻李小豆才意识到，智慧生命体的思维也是有缺陷的，他的根源错了，在800年后就成了摆在李小豆面前一道无解的题。

    李小豆思考的时候甚至有点想要大笑一场，伟大的乌托邦设计持续了800年，终于迎来了它的结局，而倒塌的方式来源于很简单的东西——偶像崇拜（神也是偶像）。

    李小豆想起1000年前自己所处的时代，某场演唱会，他竟然真的笑了。

    整个办公室原本所有人都处于压抑的气氛之中，李小豆陷入思考的时候，军方的大佬们都紧张到了极点，李小豆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一旦谈判破裂，意味着在就是一场人间大劫，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他们来之前已经对李小豆进行了调查，相信他并不想看到世界大战，但谁也没有必然的把握。

    仅仅因为李小豆的骤然一笑，已经有好几个人精神紧张，眨眼之间摆出了战斗姿势。

    “别紧张。”李小豆止住自己不合时宜的笑声。

    “这么说，神灵们也做好战斗准备了吧。”李小豆挥挥手让那几人坐下，将身体靠到椅背上再次摆出谈判的姿势。

    “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第一刀忍不住看了一眼站着的几位战友，他一般都是谋定而后动，这种情况超出了他的计算中，他给平安打了个眼神，眼神的意思很清楚，可以先退，给对方思考的空间，也给他们自己一些准备。

    平安却无视了第一刀的眼神，到了他这样的实力，即使是大部分神灵他也可以不放在眼里了，只有那几位一级神灵他还不是对手，但在李小豆面前毫无意义，他现在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只要李小豆愿意，地球上几十亿人口，只要给他时间，他可以一个人全部杀完，自己可能连皮都不会伤到一分。

    所谓谈判，不过是赌李小豆不会做出毁灭人类文明的事情，否则来的就不会是他们，而是神灵们了，他们就是神灵抛出来的弃子，试探李小豆底线的工具罢了。

    “我相信你不会坐视地球真的大乱的。”平安低下头说道，他心里有些悲凉，作为曾经的最强者，他不得不低这个头，这是一种表示，他们现在所持的不过就是一个大义的名份了，毕竟他们也是被胁迫的。

    李小豆收拢自己杂乱的思维，他现在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了，如果他能有智慧生命体那操控时空的能力，他也许可以将神灵们关在混乱的时空中，那就好解决多了，社会会经历一场阵痛，可能也会有一些牺牲，但不至于难以收拾。

    老大关了六个神灵，那也是他的极限了，那些神灵被他用梦困住，但却也无法消灭。

    李小豆的眼神扫过在座的所有军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好像是个空洞的口号，但有时候这也是有能力者身上的枷锁，毕竟人不可能只靠自己活下去，贪官看起来很潇洒，但他手下也要养一些小贪的，富人潇洒，他还是要分润出来一些小富，否则要不然他就走不到那一步，要不然就会被手下扳倒。

    这里的军人已经是人类的高层，他们同样有这样的枷锁在身上，有人真为了人类，但就算你不为了人类，为了自己，你也要站在这里，他们同样拿命在赌。

    “先放人就算了。”李小豆叹息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所有的人总算松了一口气，没有结果，就是现在最好的结果。

    军人们陆陆续续的退出了办公室，他们起先来的时候，有一丝丝的想法想要压制李小豆，但退出的时候却只有庆幸，李小豆只有19岁，但是他并不是冲动的人，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随着最后一个军人走出了办公室，办公室的气氛很快就冷清下来，相隔不过几米，但是当初相恋的两个人，此时却完全没有重逢的喜悦。

    周云珠今晚听到的每句话都充满了骇人的信息，李小豆则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云珠，他知道奶奶的死不该怪周云珠，但是那是有血缘的亲人，是李小豆来到这世界以来最亲的奶奶，他无法让自己原谅。

    近亲远疏，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才是华夏普通人自小的思维方式，李小豆一直不理解过去的电影中那些为了谈恋爱，连父母之仇都可以忘记的逆子，他们的恋爱大过天，那父母的命呢？父母的爱呢？

    气氛很尴尬，但总要有人打破沉默，周云珠在度过了让她难以承受的沉默之后刚想开口，李小豆却提前开口说道：“你先休息吧，让周家的人不要再闹了，他们抓你是为了我，对不起了。”

    “没，没什么……小豆，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我们俩应该好好谈谈的。”李小豆避开周云珠探寻的目光。

    “不过我现在有些心烦，想先静一下……。”李小豆干脆将头转向了窗外，雨势已经缓缓地变慢，相信明天早上会是好天气。

    周云珠不再说话，她现在有些看不懂李小豆，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他们两人就不一样了，只是她也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年少时候的感情，总会在时间的长河中交给我们一个无言的答案，而他们俩的感情，将那漫长的时间长河浓缩到了一天之内。

    周云珠离开了，李小豆没有送她，他只是站在走廊的阴影中，静静的看她走入雨里，直到再也看不见。

    李小豆回到办公室坐下打开了收音机，伴着哗哗的雨声，收音机里传来周云珠的歌声。

    天空寂寞因飞鸟匆匆而过

    大海咆哮是浪花奔涌而逃

    我的悲伤为离别绵延不绝

    秋风吹过妙香市的花枝头渐落

    17岁的梦已经隐去是谁的牵挂谁的忧愁

    18岁的我风华正茂是你的笑容和你的温柔

    无人处是我归来是我再见是我

    离别不会永远永远的只有你和我

    ……

    ……

    那一夜，无数人无法入眠，李小豆却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梦境中的一切都是混乱的，千年前的灵魂在千年后游荡，飘飘忽忽中没有落脚之地。

    许多时候，眼泪就要流，但一个30多岁中年人的灵魂中，没有眼泪可流。

    李小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空气中都是雨水清新的味道。

    昨夜的谈判结果不需要他担心，自然会有人妥善处理一切，他真正需要思考的是这解不开的矛盾。

    李小豆从办公室走出，才发现周邵峰早已在走廊等候着。

    “见你睡着了，就没有打扰你。”周邵峰老爷子看上去有些疲惫，他衣服上满是烟味，双眼中充满了血丝。

    “辛苦周校长了。”李小豆有些歉意，他还很年轻，却将最繁琐的事情交给了老人们。

    “人放出来就没事了，接下来我们听你的，老大出来了，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不过他说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李小豆知道老大会出来，没想到这么快，看来经过他和张三的见面，老大和张三在梦境中终于达成了协议，这是个好消息，他们这边的威慑力将会再上一个层级，神灵们无论在策划什么，他们俩就是神灵的绊脚石，是永远绕不开的门槛。

    “老大，这是故意给我上眼药啊，我一个后辈……”李小豆谦虚话倒是说得很顺溜，然后下意识的才想起，这不是1000年前自己上班的地方，经过昨晚，他终于将自己隐藏于过去战战兢兢的思维丢掉了，那种刚来时候担心被解剖拿去研究的思维消失了。

    “嗯，算了，其实没什么，所有人还是和过去一样就行。”李小豆拍了拍胸口。

    “我现在强得连自己都不可思议，神仙们没胆子招惹我们的。”说完这话李小豆再次夸张的拍了拍胸口，他担心周校长听不懂他的潜台词，又加上了一句：“面食神……呵呵，不过土鸡瓦狗尔。”

    在周邵峰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李小豆理了理他宽大的运动服转身离去，远远的还听见李小豆自顾自的嘟囔。“我于人间全无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