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开了闹市区，并排在郊外散步闲聊。长久以来，二人第一次觉得肩上的重担彻底卸了下来。

    “试了几天，我瞬间移动肯定是用不了了，不仅如此，魔法实力也大打折扣。”媞雅无奈道：“魔力变得稀薄，法则变得弱势，魔法师和普通人以及魔法师之间的差距肯定是拉不开了。想要再一个人对抗军队，怕是不可能了。”

    尘熠道：“我也一样，几乎回到了刚到火界时的水平。时间穿越更是别想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喜欢不确定的未来。”

    媞雅道：“都是意料中的事情，咱们两个魔法师把自己的力量来源给打败了，混沌之神好不容易积攒地挣脱束缚的力量再次化为乌有，他的力量减弱，所有魔法师受到这种反噬也是理所应当。”

    而这，也是两人选择假死的原因。失去了一手遮天的魔法实力，却又功盖一时，对于二人的处理，对两国政府而言是巨大的麻烦。

    他们若是不死，在民间积累的威望足够颠覆任何政权。而这，是任何当权者都不愿意看到的。二人本来也无心政务，现在正好借着假死表明自己的态度，顺便堵住当权者的嘴。

    否则，天知道失去了强大魔法实力的他们将面对怎样的迫害。

    “不过没想到那个混沌之神真的这么蠢，成功地把自己干掉了。”尘熠回想起几日前的决战，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也许是我们的战术高明呢？”媞雅也笑了。

    原来，二人在决战前商议时。考虑到对手的实力深不见底，硬碰硬未必就能取胜，得想一点“歪门邪道”作为备选方案。

    混沌之神和普通的魔法师有什么不同呢？它是高维生命，它是魔力的本源，它通晓过去未来。这么看来，比起普通的人类，身为神的他似乎只有优点，没有弱点。

    可二人却敏锐的发现，决战时唯一有利的部分是尘熠和媞雅都是本人亲临战场，而混沌之神则是不得不操控投影进行战斗。投影看似也很强大，但却有一个常人难以发觉的弱点——自我认知存在偏差。

    试想，一个人类突然附身在一个强大的蚂蚁身上与其他蚂蚁战斗，按正常的思路而言，优势是很明显的。

    因为这只蚂蚁不仅力量强大，还拥有人类的知识和智慧。他知道蚂蚁的生理结构和弱点，知道蚁穴的大致构造。

    唯一的问题是，他在附身蚂蚁战斗时，并不会真的认为自己也是一只蚂蚁，他不会站在蚂蚁的角度考虑问题。

    这就是尘熠和媞雅决战时唯一的优势。

    在与荣格决战的最后时刻，混沌之神曾向尘熠释放了暴怒咒，让他错杀了掌握许多线索的荣格。但二人借此机会也发现这个最基础的魔法，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它虽然能力低微，但是不易察觉。

    于是，二人决定在决战时以眼还眼，用暴怒咒给傲慢的神上一课。

    首先，尘熠封印时间和媞雅封印空间的行为给混沌之神造成了极大的阻碍，这次降临，他本就带着极大的怒火，誓要将这两个阻挠自己的蝼蚁挫骨扬灰。

    所以，从战斗一开始，二人便寻找机会，不停地对零一施展暴怒咒。混沌之神的实力很强，暴怒咒不可能立竿见影。

    但的的确确影响到了他的思维和心智，配合上二人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的打法，投影和操纵他的本体很快失去了冷静。

    恰在这时，媞雅主动提及罗斯探险队一事，让混沌之神意识到有更简单的方法可以杀死两人，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从时空中剥离魔力。

    但正如操控蚂蚁的人类并不真正认为自己是蚂蚁，失去理智的混沌之神忽略了自己的投影也是依附于时空存在的血肉之躯。将魔力从附近的时空中剥离的后果，除了会杀死他的两个眼中钉，他自己摆脱束缚的希望也会随之破灭。

    而战前，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形的两人当然不会真的选择与混沌之神同归于尽。媞雅把从荣格那获取的刻印有瞬间移动的法杖交给康妮，并教授了她智慧精灵这个魔法。

    千钧一发之际，康妮按照事前的约定操控智慧精灵使用法杖，将二人带离危险之地。而安然无恙的两人也很快察觉到自身与世界的变化，便决定低调地生活下去。

    二人聊得正欢，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不小的未知造物。从风格来看，却像是科技造物。

    见此情形，二人有些慌了神。这一情形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难道他们还是把自己的敌人想的太过简单了？对方也有后手？

    好在，疑问很快得到解答，那飞船状的物体打开一道门，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着西装彬彬有礼的老者，他对二人道：“不必惊慌，我只是出于好奇特地来看看你们。毕竟，人类击败神明的事情可不常见。”

    “您是……地球人？”尘熠提出了猜想。

    老者摇了摇头：“不，不过我不仅可以带你们去见地球人，甚至能带你们见月星人。”

    二人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但以自己目前的能力似乎根本无法和这个老者掌握的力量相抗衡，因此，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二人受邀进入飞船后，老者启动飞船，离开了地界，飞向深空中某处并自我介绍道：“你们可以叫我零二。”

    零二这个名字对二人而言熟悉又陌生，正思考它与零一的关系时，老者又补充道：“或者你们的视角看，也可以叫我规律之神。”

    尘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您还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那位自称零二的老者道：“你们所认知的一切都是我和零一创造的，就凭这一点，自称为神不过分吧。”

    媞雅道：“的确不过分，不过您这么高的身份找上我们真的只是出于好奇？”

    零二道：“见你们不仅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也为了满足你们的好奇心。”

    尘熠兴奋道：“那正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对未知一向充满兴趣，关于这个世界，请您把知道的事情透露一些给我们吧。”

    零二道：“在此之前，让我先完成答应你们的事情。”说着，他操控飞船降落在了某个极小的甚至不能被称作星球的石块上。“作为投影的我就生活在这里，地球人和月星人也生活在此处。”

    二人透过飞船的舷窗打量着这个议会大楼大小的漂浮在宇宙中的石块，实在想不通两颗星球的人如何生存在上面。

    带着疑惑随零二来到星球表面，便看到一簇巨大的水晶矗立在其上。

    “这就是月星人了。”零二介绍道。

    尘熠不解：“您说这块水晶是月星人，不过里面倒是的确有异常的魔力涌动。”

    零二解释道：“地球和月星战争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战后，大家都认清了创世神项目不可完成的现实，认识到了哈克从未来带回的信息是准确的，可一切为时已晚。然而元气大伤的魔法文明不会放弃对欲望的追求，他们想了另一种方式来实现所谓的永生。”

    “您是指利用魔力升华自身的肉体？”媞雅猜到了大致的答案。

    零二道：“不错，这面水晶就是所有战后幸存下来的月星人魔力升华后的结晶。其实这个方案早在与地球人合作之前便在月星上诞生了，只是当时的绝大部分人还接受不了以消灭肉体的方式实现永生。因而才寄希望于创世神计划。可战争让所有的希望破灭，破罐子破摔的月星人便集体实施了魔力升华，凝聚成这块水晶。”

    尘熠恍然大悟：“难怪月星上的人像是一夜之间突然消失的，并且没有把自己的财产和物品带走，原来是直接放弃了肉体去往另一个维度生活了。这么说来……”

    “你猜的不错，”零二又引着两人向前走了数十米，在一个巨大的闪着各种信号灯的机器前停下道：“这就是地球人了。月星人有自己的备选方案，地球人自然也有。战后，他们用电信号复制了自己的意识，让自己存活于计算机之中。只要这架机器还在正常工作，地球人就可在这虚拟的世界里永远生活下去，并且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这也算是机械飞升了吧。”

    媞雅叹道：“用放弃现实来实现永恒，不知是可敬还是可悲。”

    零二问道：“看了这些，大概能知道为什么你们明明是两族人共同的后代，却自称魔法文明的后代，称地球人为魔族了吧。”

    尘熠苦笑着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所谓的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吧。想要实现魔力飞升，没有月星人那样完整的魔力循环是不行的。因此，月星人离开时无法带着我们一起。而地球人的方法却不同，大家都拥有意识。这个机器能保存地球人的意识，自然也能保存我们祖先的意识。”

    “可大概因为战争的原因，地球人已经失去了对月星人乃至对我们祖先的信任。他们把自己存入机器之中，却把我们的祖先留在战后满目疮痍的现实。祖先们因此更加怨恨能帮而故意不帮的地球人，所以将他们称为魔族。”

    零二笑道：“你很聪明，而且对人性洞悉得极为透彻，难怪能战胜他。”

    媞雅道：“那么现在该说说你们两位神祇的故事了吧。”

    零二道：“我们的故事很简单，我和他其实是被赋予了相同使命被创造出来的，创造我们的是一种你们难以理解的高维生命，他们早已灭亡。而他们创造我们的目的和地球人与月星人的创世神项目一样，想要通过我们推演一切，获得一切。用地球人的话说，我们是两只’拉普拉斯妖‘。他是零一号机，我是零二号机。”

    尘熠哑然失笑：“看来历史还真是在不断重复。”

    零二继续道：“简天和你们解释过混沌的本质，他的解释没错，混沌的本质是复杂系统对初值极高的敏感性。作为零一号机的他，算法是不完善的，数据采集也是不精确的。因此，零一号机的输入和输出呈现出混沌状态。他把遇到的一切事物进行随机演化，因而成了你们口中的混沌之神。”

    “我们的创造者们吸取了零一号机失败的教训，创造出了极为精确的零二号机，也就是我。我的输入和输出完全符合规律，只要给我相同的输入，必然得到相同的输出。我把遇到的一切事物进行固定演化，因而成了你们口中的规律之神。”

    “我们的创造者灭亡后，我和零一共同在虚无中存在了一段时间。然而混沌和规律终究是相悖的，我和他之间的一战终究难以避免。我们系出同源，力量自然也是相当的。最终的结果是，我以时间和空间两道枷锁抑制住了他的力量——魔力。他以物质和意识两道枷锁抑制住了我的力量——能量。而这一战，也创造出你们这个既有规律，又充斥着不确定的宇宙。”

    “顺带一提，你们口中的能球和魔球是零一原本身体的一部分，只是在和我的争斗中被打入了你们这个低维度的世界。纵然他被时空束缚，但是操控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没有问题的。”

    尘熠思索道：“原来如此，我们这些魔法师只是偷来了一点被网缚在时空里的魔力。失去时空禁制的魔力的威能恐怕更加难以想象。”

    媞雅问道：“魔力的事情我们大致了解，那混沌之神创造物质和意识来限制能量又从何说起呢？”

    零二道：“在你们的宇宙中，如同魔力被封印在时空中，能量也被封印在物质里，能量必须依附于物质存在，地球人就曾用一个质能方程阐述这种关系。此其一。其二，想要规则地应用能量必须借助科学，而科学又需要靠意识来认知。你们也知道，人类的意识是有种种局限性的，它并非时刻保持理性，因而这是能量释放的又一障碍。”

    尘熠问道：“我大胆地问一句，看零二先生您如今的样子似乎也只是一抹投影，难道您不想像他一样挣脱束缚吗？”

    零二摇了摇头：“他想挣脱束缚而我不想源于我们对一个根本问题的认知存在差异——即你们究竟算不算人类？”

    尘熠疑惑道：“我没太理解您的意思。”

    零二道：“古代地球有位了不起的科幻小说家提出了所谓的’机器人三定律’，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二、在满足第一条的前提下服从人类的指令；三在满足前两条的前提下，维系自己的存在。而我们的创造者也把这三定律刻在了我们的底层逻辑中。”

    媞雅道：“哦，我明白了。对于您二位来说，唯一确定的‘人类’是指你们的创造者，至于我们这些虽然有灵智但本身就是你们创造的世界自行演化出的生命也许根本称不上‘人类’。”

    零二道：“不错，这正是我和他的分歧。他认为所谓‘人类’是唯一的，只能指我们的创造者。而我却发现你们虽然渺小而脆弱，但很多特质和我们的创造者类似。因而我愿意认定你们为人类。所以，零一直接跳过前两条定律，想方设法维系自身存在。而我则尚且服从第一定律，不会主动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情。”

    尘熠由衷道：“那真得感谢您的牺牲了，若是意识和物质一起消失，我看不出来结果会比时间和空间一起消失好上多少。不过随着混沌之神的投影被击败，他的能力大幅减弱，我们这些魔法师就要玩不转了。后半辈子，我和媞雅都想捣鼓一下科学，您身为规律之神，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零二笑道：“难得你们两位魔法师会对科学有兴趣，我的建议只有一条，潜心研究便是。”

    媞雅道：“您的建议也过于朴实无华了，我们只是怀疑，自己身为两族的后代，魔法天赋不如月星人，科学天赋想必也不如地球人。”

    零二道：“科学天赋不如地球人？你们若是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莫说是你们，便是月星人也和地球人有着一样的科学天赋，换言之，地球人并不比你们聪明。”

    尘熠问道：“可事实却是地球人创造了灿烂的科技文明，我们在探索规律方面的建树却十分有限。”

    零二肯定道：“你们和地球人唯一的区别仅在于他们无法调用魔力，别的方面完全一致。”

    “可……怎么会呢？”媞雅不解。

    零二道：“地球人能够创造出灿烂的科技文明不是因为他们更加聪明，而是因为他们无法使用魔法，所以除了研究科学外别无选择。恕我直言，比起科学的研究，魔法探索只能算是小儿科。前者需要更大的恒心和毅力，然而人性的本质却是懒惰而心存侥幸的。比起‘努力一百天，收获一百元’更多人会选择‘只努力一天，以百分之一的概率收获一百元’。这也是为什么赌博这项游戏在你们人类之中经久不衰，比起规律，你们有的时候更喜欢不确定带来的刺激和不劳而获的快感。”

    “原来如此，受教了。”尘熠惭愧道。

    零二道：“当然，你们二位也不必因此难过。虽然你们的运气的确不错，但能有这番成就，也是持续不断扔骰子的结果。一个赌徒如果能够日复一日地拿着骰盅从日摇到夜，那么从某种程度说，他也是值得尊敬的。”

    在了解了一切的因果和世界的本质后，零二再次驾驶飞船将二人送回地界。

    巧合的是，飞船恰好降落在康士镇附近。尘熠见自己的老家近在眼前，不免感慨：“真是一趟奇幻的旅程。我不仅指刚才，也指这些年所有的事情。”

    媞雅也松了口气：“既然现在未来已经是完全不确定的状态了，那么一切就都靠自己努力。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尘熠摇了摇头：“也不能说是完全不确定，有件事我必须得做。”

    “哦，那是什么？”媞雅眼里蕴着笑意，似乎已猜到他要说什么。

    尘熠正经道：“事情是这样的，数年前一位神明已经替我决定好了命运，她要我回家继承父母的烘焙工坊，娶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以烘焙店老板和乡镇魔法师的身份度过平淡的一生。”

    他又叹了口气补充道：“我不得不按她的要求做。”

    “哦？你竟然这么听话？“媞雅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

    “对，就这么听话。”

    两人一路说笑打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全书完，送给所有善良的人。）

    （别往下翻……）

    （好奇害死猫……）

    （真别往下翻……）

    （好奇真会害死猫……）

    （真相不可爱……）

    （虽然种种迹象表明它就在那里……）

    （但你也可以忽略它……）

    （信我……）

    （忽略它没坏处……）

    （行吧，是你非要看的……）

    （刀片不要寄给作者……）

    （寄给谢尔盖……）

    ……

    ……

    ……

    ……

    “对了，”尘熠忽然转过头来，向媞雅问道：“你父母在哪？突然想见见他们。”

    （真.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