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琉璃半垂着眼，小步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了书房，门口守着的是陌生的小厮。

    说是陌生也不尽然，琉璃在府中多年，上上下下的人也都认了个遍，因为伺候主子的缘故，即便是侯府各个主子面前，也能得个眼缘。

    侯府的旧人和新人，没有不认得的，因她生来好记性又性子和顺，更是难得的让各个人感到亲切。

    一来二去，都算熟悉。

    要说不熟悉的，实则也有，那就是世子身边的人。

    世子爷不喜别人指手画脚，对下面的人要求规矩严格，他住的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平日和其他院子的来往也不多，故而大家对世子爷身边伺候的人不太清楚。

    熟知的便是随时跟着爷的拾柒，其他人称一句拾柒小哥。

    拾柒和拾贰是亲兄弟，一个主外不大出现，一个主内负责世子爷的内事。

    琉璃和拾柒见过几次，琉璃觉得对方是和善亲切的人，因为他常常帮忙带些东西。

    这两个小厮让她感到陌生又熟悉，便是因为她只撇过一眼就再没有见过的，世子爷院子里的下人。

    两个小厮似乎提前被交代了，见她走近，左边的小厮向前一步。

    “可是琉璃姑娘？”

    琉璃止步，未语先笑，声音温柔，“正是，我今日才回来，按理应当要当值了。”

    她生得一双含情眼，眼里却又是一片清澈赤诚。

    “姑娘可以进去，但两位小少爷的惩罚，还望姑娘不要插手，让我们难做。”

    “自然，辛苦两位了。”

    既然是世子爷院子的人，想来便是世子爷的意思，小少爷们天不怕地不怕，对这个兄长却半点不敢放肆。

    不说她不会帮着小少爷们代劳，便是她愿意，两位少爷肯定也不敢。

    阖府上下，没人敢违背。

    不过，世子爷都派了人监督他们，看来这次两位小少爷做的事确实不妥。

    琉璃有些无奈，对她这样伺候小少爷的婢女来说，小少爷犯错，她们也要跟着受罚，这次是她运气好，家中有事，罚也罚不到她身上，但伺候的人却又是她推荐的。

    但也奇怪，她伺候两位小少爷时间也不短了，两位小少爷一动一静，虽自幼受宠，却不是无法无天、草芥人命的主。

    长得白嫩可爱，对待下人奴婢也不会随意发脾气，相较于其他高门显贵的主子，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

    琉璃作为两人的贴身婢女，迄今为止受了许多厚待，两位小主子对她的话也愿意听上几分。

    琉璃觉得自己自入了府，相较过去，称得上是幸运的。

    她笑了笑，在这生活得久了，想要的，期盼的，一降又降，娘亲和阿姐的话，越来越模糊。

    吱呀——

    小厮开门让她进去，又将门关上，站得笔直，一丝不苟。

    听见开门声，容钰和容珏纷纷抬头。

    两人眼前一亮，容珏扔下笔，小家伙直直跑过来。

    琉璃行了个礼，才蹲下身，接住敞开手的小少爷。

    “琉璃，你回来了。”容珏笑嘻嘻地，一双小手挂在她身上。

    弟弟容钰小步跟在后面，停在了不远处，举着一只手放在嘴边，扑闪扑闪的眼睛也露出几分欢喜，轻声叫了一句。

    “琉璃。”

    做奴婢的，生来伺候主子，和主子太过亲近，主子不像主子，奴婢不像奴婢，那是惹人笑话的。

    琉璃对两位小少爷是极为喜欢的，但也随时紧着规矩醒着神，不让自己生出越线的心思。

    琉璃站起了身，容珏顺势松开，他歪了歪头，身子微微前倾，嗅了嗅，哒哒几步跑到弟弟身边拉住他身旁的手，“弟弟，是蟹粉酥。”

    “嗯。”容钰任由哥哥包住自己的手。

    蟹粉酥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的吃食，但容珏和容钰格外喜欢，琉璃做的蟹粉酥更是味道一绝，厨房里的手艺都不如她。

    容钰面上软软糯糯，没什么脾气，瞧着便是个好欺负的可爱团子。

    他对蟹粉酥没什么反应。

    琉璃把蟹粉酥和糯米糕拿出来，放在桌上。

    “先吃些东西再写吧。”她说道。

    容钰的神情她看在眼里，人人都说两位小少爷不愧是双胞胎，喜好的吃食都一样，实际上并非如此。

    就拿蟹粉酥来说，容珏爱极了，容钰却是称不上，只能说不讨厌，他喜爱的是甜滋滋的糯米糕。

    但也因为是双胞胎，两人关系密切，容钰虽是弟弟，却极为偏宠自己的哥哥容珏。

    容珏以为他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

    琉璃不敢对小少爷的行事多言，容钰少爷看似爱哭好欺，实则是个有主意的。

    “太好了，我都要饿死了。”容珏拉着他就要伸出手去拿。

    “不许说那个字。”容钰奶气的声音说着。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容珏无所谓地应着。

    琉璃将凳子放好，站着伺候小少爷们吃着。

    她带来的只是些糕点和奶茶，未到用膳时分，小少爷们不得用主食。

    她备的不多，只是恰好能够垫垫肚子的程度。

    “琉璃你回去干什么呀？”容珏塞得腮帮子鼓鼓的。

    容钰捧着奶茶喝了一口，眼珠子也转向她。

    “奴婢弟弟病了一场，故而回去照看了。”琉璃回道。

    容钰嘴边有了一圈“小胡子”，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干净。

    “以前没听你提过这个弟弟，他多大啊，生病了没有下人伺候吗？”容珏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望着她。

    到底是天之骄子，她尚且是个伺候人的，家中又哪有多余的银钱请人伺候。

    正欲开口，容钰却先一步说道:“琉璃都是伺候我们的，哪有余钱再请人伺候她弟弟，哥哥莫要说这些话，听上去便蠢笨。”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是温温润润的，没什么恶意。

    “啊，这样啊。”容珏咬着筷子，也不生气自己被骂，像是小猫挠似的嗔怪，他自记事起就被弟弟说过无数次，都习惯了。

    只是他难以想象，没有人伺候的样子。

    那生病了岂不是躺在床榻上，可怜兮兮的。

    “琉璃，你弟弟多大？”容珏问。

    “七岁了。”她回道。

    “比我们还小。”容珏瞪大了眼，微微思索了下，“你等着！”

    他跑到了书架前，捯饬了下，拿出了一把东西，又跑过来，递给琉璃。

    “给你，我赏你的，放心，都是我的东西。”

    琉璃垂眼，小少爷掌心里是一把小金鱼，她记得是世子爷两年前生日时候送的，两位小少爷一人一小箱，造型精致可爱，纯金打造。

    她这两年伺候，陆陆续续得了三四个，小少爷们很喜欢，也只赏了她一个人。

    琉璃心下一软，柔了神色，“多谢少爷，但不必了，奴婢弟弟已然大好，您的好奴婢都记着，您收回去吧。”

    他们心善，她却不能理所当然。

    “你为什么不要？”容珏撇撇嘴，一把拿走琉璃腰间的钱袋，背着她将小金鱼装进去。

    容钰没有阻止，吃完后就等着哥哥折腾。

    “好了，这是我赏你的，你必须拿着。我和弟弟要去罚抄了，你出去吧，你不需要你伺候。”容珏说着，也起身回到书桌旁。

    “你才回来，先去休息吧。”容钰也开了口。

    琉璃见状，不再多逗留，福了福身子，收拾东西离开了。

    等到人走了，容珏才偏过脸看向弟弟，“我还以为你不让我送她小金鱼呢。”

    “为什么不让？”容钰一心二用，笔下的字迹是先生夸过的好。

    “昨天你见贺霖赏了下人一把银子，就不高兴，还骂他蠢，我可都看见了。”容珏洋洋得意，容钰即便神色不变，他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不同。

    “不一样的。”容钰没抬头。

    半天没听到声音，容钰才抬头，便看到原本该在位置上的人凑到他身边，两人虽年岁相同，可容珏却比他高出半个头。

    “弟弟也喜欢琉璃的对吗？”容珏贴了贴他的脸，被容钰推开也不恼，笑道，“小钰最心善了，琉璃伺候我们这么久，一直老实本分，我就知道你也满意。”

    “快写吧，大哥夜里要检查。”容钰被他说得也是一笑，软绵绵的。

    琉璃回到屋里坐了会儿，钱袋里沉甸甸的，又得了侯夫人的招见，确定没有什么不妥，才起身前去。

    侯夫人放下茶盏，听下面人回禀，遣退了人，才和身边的陪嫁张嬷嬷说起话。

    她固然气自家两个臭小子，可见他们被打了，还要罚抄，难免心疼，奈何两人确实该受罚，她也有分寸。

    这两个小家伙是她老来得子，偏宠得很，但性子却教养得不错，这次犯错，身边那些个小厮该死。

    平日里她不觉得，这次出了事才发觉，琉璃在他们身边，用处倒是不小，至少这样的事不会出现。

    “那几个人处置了吗？”她问道。

    “回夫人，都处置了，小少爷身边的人，除了那些忠心无错的，其他的也都换了一批。”张嬷嬷回道。

    “琉璃在小少爷身边呆了多久了。”

    “快三年了。”

    “她是个乖顺的，我记得，快十九了？”

    张嬷嬷一愣，看向自家主子，心底有个猜测，开口道:“正是，生得貌美，却不是那等子妖媚的。”

    “比起世子妃，要如何？”

    “夫人，这……您是想将她……”

    正在这时，外面人传来话，琉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