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漫中途转弯，去了一趟曙光医院看望褚阿姨。

    隔一层玻璃门，里面的女人神情呆滞麻木，露在外面的头发寥寥无几，已是行将就木。

    在生命的尽头，相较于躺在医院里和冰冷沉默的墙壁面面相对，大多数患者更希望珍惜所剩无几的时间和亲人团聚，至少最后一段时间的生命是温馨满足。

    褚阿姨看起来像是一潭死水。

    宋漫推门而入，好比一颗石头砸进水潭泛起圈圈波纹。

    “阿姨。”宋漫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小巧克力放在她手心。

    褚阿姨看着巧克力，形如枯木的手摩挲再摩挲：“这是个好东西，现在吃的比黄金还珍贵，你得好好收着，我不中用，吃它反而是浪费。”

    宋漫推拒：“收着吧阿姨，甜的东西吃了心情会变好。”她走走停停，把病房里的卫生打扫一遍，看到水壶里没水，又去接水。

    褚阿姨靠在枕头上收入眼底，一刹那眼泪糊住眼睛，怕被看见，用手背胡乱擦掉。

    “我看您在这里无聊，家里还有些针线啊之类的东西可以打发时间，您需要的话下次我来再给你捎上。”宋漫拍拍手，见褚阿姨，没吃巧克力，自己拿了一个撕开送到她嘴边。

    褚阿姨张开嘴，将巧克力含在嘴里，低下头没叫宋漫看见又窜上来的眼泪。

    “好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阿姨，明天得空就来看你。”宋漫倒了杯水放在柜子上。

    很久没看鱼鱼她们，宋漫趟水去了福利院。

    曙光对孤儿的待遇还算可以，十五岁以下的小孩统一收入，教基础知识和生存技能。

    老师在方方正正的黑板上写字，大小不一的学生跟读。

    宋漫站在窗外，目光落在鱼鱼身上，鱼鱼虽然小，可在比她大几岁的小孩子里也毫不逊色，什么问题都是最快回答，身上发散那股子韧劲很足。

    下课，宋漫在窗户那里喊了一句鱼鱼，鱼鱼欣喜若狂，蹦蹦跳跳出来扑在宋漫身上，甜甜喊姐姐。

    宋漫仔细端详，小孩子发育快，加上每天都上体能课，鱼鱼已经有她腿高了。

    “姐姐，鱼鱼今天学了加减乘除，老师还夸鱼鱼是小聪明蛋。”

    宋漫莞尔：“姐姐刚才看到了鱼鱼在课堂上的出色表现，很棒哦，姐姐也非常开心你能展现自己优秀的一面，来，加油。“

    鱼鱼握手成拳头，和宋漫的拳头碰撞。

    “下次见面鱼鱼一定会进步！”小小女孩子神气十足。

    忽然，一道不大的水朝着鱼鱼和宋漫袭来。

    鱼鱼怒目而视，目光搜寻罪魁祸首：“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个男孩比鱼鱼还大两岁，支支吾吾过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四周的小孩子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注视这边。

    鱼鱼不想把和姐姐相处的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大发慈悲似的从鼻子里发出单音节，小男孩偷偷喘了口气，走远了。

    宋漫吃惊，在她脑子里鱼鱼还是很乖巧机灵的女孩子。

    “姐姐别理他，他很顽皮，常常惹女孩子哭。”鱼鱼那双嫩生生的小手擦掉宋漫脸上的水。

    宋漫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零食塞在鱼鱼口袋里：“没事儿，你做的很对，遇到不公平的事情要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权益，但是呢，非必要有时候也要给别人留一点余地。”

    和鱼鱼那懵懂的眼神对视，宋漫止住话：“多交朋友，照顾好自己，姐姐有空再来看你，好不好？”

    这话通俗易懂，鱼鱼笑了：“好，鱼鱼等姐姐来哦~”

    宋漫走后，鱼鱼收起笑脸，看了一眼刚才的男生，还是放过他好了。

    和鱼鱼最交好的女孩男孩围上来，也是和鱼鱼一起来的那几个小孩子，他们已经成为了鱼鱼的“死忠粉”小跟班。

    ……

    有应泰的“照顾”褚知深在冷月里收到了不少冷眼，无论干什么，没有人愿意和他解释一句，他去问，也只是得到几句“很简单，你自己弄一下就懂了”，“我还没弄完”，“你没仔细听吗”踢皮球般的话。

    反观袁单，他身旁围了一群人，热热闹闹，氛围浓厚。

    褚知深拿着手里的东西，找了个角落，认真捣鼓起来，既然融不进去，何必要硬融，他自己也能做到好。

    褚知深从旁边的书架上找出汽车器械修理书，翻开目录，一边看书一边摸索，反而屏蔽了外界所有不愉快。

    袁单教完一个人，直起腰来，好似巡视自己的领地，目光有意无意寻找那个新来的人，他信心百倍，以为会看见一个被排挤的垂头丧气的褚知深。

    角落里研究的自得其乐的男人刺痛他眼睛。

    袁单抬手挡住他人来请教，向角落里走去。

    “你怎么自己在这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问大家，多培养培养感情。”

    褚知深瞧了一眼，低头：“好的，我知道了。”

    自觉受到冷待的袁单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你这个弄明白了吗，我看你搞了挺久的，哪里不懂，我教你。”

    说罢手伸过来。

    褚知深抬头：“这个我已经差不多摸明白了，以前看别人做过，加上书，勉强可以。”

    在中转站的时候有很多技术人员，褚知深理科还行，看着乖巧又肯学，那些师傅都特别喜欢他。

    袁单为人不算坏，只有一个缺点，就是容易高傲，受不了在他之下的人的冷待。他本意是想给褚知深一个下马威，暗示他，不要以为是副领主推荐的就能称王，再多的，袁单就没有想过了。

    “那你自己摸索吧。”袁单站起来，语气不算好。

    褚知深不知道自己的话哪儿惹到他，蹙眉不解。

    又有窃窃私语的声音蔓延，罗子文回头看坐在角落的褚知深，换成是别人，他会去两边劝说关系，但是这个人是宋漫的好朋友。

    宋漫。

    哼！

    罗子文对这个小气的女人没有好感，连场地和模拟室都不肯分一点出来，这种毫无大局观的人他不喜欢。

    结束一天的训练，褚知深在雨水里洗了把手。

    基地的排水系统快到负荷，地面上有了脚掌厚的积水。

    褚知深赶着夜色去曙光医院看望母亲。

    “妈。”

    褚妈浑浊的眼珠应声而动：“哎！小深来了，快坐。”

    褚知深拉开椅子，坐下来。

    光影将这对母子分割，一明一暗，一大一小。

    褚知深一来，褚阿姨明显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无外乎说些平安吉祥话，褚知深不厌其烦点头，一天的忙碌也在此刻得到放松。

    一个小时后，褚阿姨从口袋拿出一颗巧克力，颤颤巍巍递到褚知深面前。

    “这个，你拿着，小漫给的，我舍不得吃，你吃。”

    “你吃，我不缺这些的。”褚知深目光在巧克力上停留几秒，抿唇，双手从下巴捋到眼睛处停下。

    烈阳的人昨天才回来，上面特批两天假休整，宋漫是晚上回来的，连休息都没怎么休息，就跑来看望自己的母亲。

    褚知深吸鼻子，手从眼眶离开，装成是不舒服的感觉遮掩溢出的眼泪。

    “小漫是个好孩子，人漂亮又能干，你呀，就是个闷葫芦。”褚阿姨想再说什么，可觉得说了也不大抵用，只化成一句简单的话，“多表达总是好的。”

    ……

    宋漫被吵醒，有意识那一刻她立马翻身起来去阳台。

    自从异能者三环拆掉后这里的人流量剧增，宋漫往下一看，成片的人，一些打了伞一些直接淋雨，无不围着自己的别墅。

    “把怪物杀死！！还基地一份安全！！！”

    “应该要把这个臭娘们肢解研究，看看她究竟是什么做的！”

    “怪物怪物！杀死怪物宋漫！”

    陈娇娇推开门出去：“你们别欺人太甚，什么怪物宋漫？宋漫明明保护了很多人！！走开啊！！！”

    人群看见有人出来，更得意、更激烈，空手握成拳头叫唤。

    “人和丧尸不两立，她和丧尸做朋友，那就是人类的公敌！”

    “丧尸吃人肉，宋漫也是个半尸，她是不是也吃人肉啊？”

    “来来来，我们放录音让你们听听，这话可不只是我们说的啊，还是怪物的朋友亲自说的呢！”

    一个大喇叭在这片地方播放——

    “……反社会人格…冷血……和丧尸做朋友……”

    接下来的声音无比熟悉。

    “她的父母被丧尸吃了，所以变得冷血。”

    陈娇娇呆住，这不是褚知深的声音吗？！

    “听见了没，和怪物朝夕相处的人都说她有病，可不是我们乱造谣啊，别乱冤枉好人。”

    宋漫在楼上听了个全，手指抠着粗粝的栏杆边缘，只一瞬质疑心慌，又立刻否认。现在想这么多，不如直接找人来问。

    隔壁的温向北和段秋被惊扰，奈何现在院子外面都是人，出去都挤得要死。

    陈娇娇还在院子里和这些不理智的人对话：“不可能，褚知深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你们都被骗了！”

    一个人和一群人斗嘴吵架，最终陈娇娇被气的脑袋冒烟。

    “娇娇回来。”宋漫站在楼顶说。

    “啊啊啊！怪物出来了！大家快把她杀死以绝后患！”

    “对啊杀怪物！凭什么怪物能住这么好的地方，咱们正经人类不能住啊！把她杀了，说不定这些房子里还有好东西呢！”

    这些棋子被应泰的人洗脑的疯魔了。

    宋漫冷眼注视，终于明白“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这句话。下面一群人有些她还记得。

    小麦围绕在人群外面，挤啊挤，挤偏了。

    “小麦！”段秋揪住小麦的领子把他拉进来。

    小麦扑倒在地上，溅了一脸蛋的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