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落下之后，漫长沉重的回音久久地回荡在黎玥的脑海里。

    接下来顾鸣宣说了什么，黎玥都没有心思再去听，她脑子里混乱一片，只有仅余的几个字在耳边反复辗转。

    已经忘记过了吗？

    是那段她回望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记起他来的青春？

    她无声地询问自己，关于那段记忆，她虽然依旧一片空白，心中却已然有了答案。

    黎玥一声不吭地盯着顾鸣宣，像是已经料到什么。

    “删除我多余的记忆，让我一心系在顾清泽身上，牵制住顾清泽的同时也牵制住我，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内，我说的没错吧？”

    黎玥从不怀疑顾鸣宣对于一切事务绝对掌控的野心，但她没有想到，顾鸣宣的心思藏得这样深，竟然从那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盘算。

    被黎玥明晃晃地指出心思，顾鸣宣也不恼，眼中的兴味更加深重，“你很聪明，只可惜你的聪明，来的太迟了。”

    他没想过活着回去，也早在料到自己躲不过这一劫的同时，决定拉他所憎之人陪葬。

    空气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顾鸣宣再抬眼时，黎玥已经走到他面前。

    她的影子逆着光落下来，遮挡住顾鸣宣头顶微弱的天光。

    顾鸣宣啐了口血沫，完全没把黎玥当回事的样子，低着头缓缓笑了，“怎么，想杀了我？别着急，你们一个都出不去，就算把我杀了……呃——”

    他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此时的他没办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一根冰凉细长的针扎进了他的脖颈。

    黎玥眼神很凉，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唇角，“从现在开始，你再多说一句话，就会因为气血逆流而亡。我知道你不怕死，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顾鸣宣沉默着，隐隐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慌乱。

    黎玥收回视线，转过身不再看他。

    -

    江絮感觉到手心再次一暖，是黎玥重新握住了他。

    她眼中的情绪太多太乱，江絮几乎分辨不开。

    但是紧接着，他看见黎玥张开嘴，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

    “别担心，我在。”

    想到什么，江絮半垂下眸子，却压不住眼中的笑意。

    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怪有安全感的。

    他收紧指尖，将黎玥的手牢牢握在掌心之间，“嗯”了一声。

    -

    耳边好像有无数的声音在反复回响，脑海深处闪出支离破碎的片段，黎玥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直直穿过那些碎片，扑了个空。

    她发不出声音，看不见东西，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是空的，却能够轻而易举地束缚住她的脚步，又捆绑住她的灵魂。

    ！

    黎玥从黑暗之中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

    她眼中流露出浓重的困惑，脑子里飞速运转，一度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她已经死了吗？在那片废墟和火海里？

    还是说因为她已经死了，所以又重来了一次？

    想到这里，她心底猛然一跳，下意识撑着床坐起身来。

    几乎是一瞬间，席卷全身的疼痛将她所有的理智压垮，她低呼一声，脱力后重重倒回床上。

    脑袋重新陷入枕头中的那一刻，她脑中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些什么。

    她身上的伤还在，所以她这是……成功脱险了？

    还在胡思乱想之际，房门被推开，一道清亮女声随即响起，“你醒了？”

    黎玥怔怔地看过去，护士靠近她的床边，动作利落地替她换下一旁已经吊完的点滴，替她掖了掖被子。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护士了然一笑，“你老公在隔壁病房，你放心，虽然情况有些棘手，但是已经抢救过来了，现在还算比较稳定。等你好点了，可以去看看他。”

    黎玥微微点了下头，想到什么，她张口问道：“当时在我们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他……”

    听到这里，护士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和惋惜。

    像是担心黎玥会难过，她顿了顿，斟酌一番后才开口说，“救援队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头顶滚落的石块砸中，没有心跳了。”

    “……节哀。”护士拍拍黎玥的肩膀，转身走出病房。

    黎玥从她的话中回过神来，还觉得此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可当她看到窗外郁郁葱葱的绿色，看到透过树影斑驳，落在自己床前的那缕阳光时，黎玥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接住那束光。

    碎金色的光晕在她掌心中铺开，点点温润的暖意顺着她的手一直蔓延到心里。

    一切都不是梦。

    她知道。

    但一切都过去了，她知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