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用力连续拍打自己的大腿，情绪激动地大喊：“马孟起——马超！赵尚书令是国家的柱石，朕的股肱之臣，你竟然放纵耕牛杀了他，你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吗？还是说……你难道也想成为董卓、王莽，代汉自立吗？！”

    赵温的死，让天子彻底失去侥幸心理。话说到最后，刘协已经将马超划归到董卓、王莽一类的人。

    马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他今天敢杀赵温，那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马超伏地叩首，带着哭腔说：“世间圣明无过于陛下，陛下说臣有罪，臣只能恭敬受罚，绝不敢有怨言。

    陛下，请治臣之罪吧！”

    话毕，马超把头埋在地上，陷入沉默，仿佛真的任凭天子处置。

    天子看马超恭敬地伏在地上，用后脑勺对着自己，心跳突然加速。

    扑通。

    有那么一瞬，刘协真的想一脚踩在马超的头上。

    但刘协忍住了。

    因为他深知马超武艺高强，刘协没把握一脚踩死马超，更清楚自己在武艺上完全不是马超对手。

    越是清楚这点，天子越是痛恨自己的软弱。如果当初在洛水边他听了赵彦的话，今日他不会被马超设计羞辱，赵温更不会死。

    正因为如此，天子鼓起勇气，用手指着马超的后脑勺，大声说：“马超，你擅杀大臣，罪不容诛！但念在你对社稷有功，朕削去你冀侯的爵位，取消你录尚书事的权力，再降你三级，从大将军降为卫将军，仍兼任司隶校尉，不再督领诸州军事！”

    天子一口气说完对马超的处罚，心情舒畅了不少。他感觉自己为死去的赵温的病重的赵彦出了口恶气，更挽回了自己作为天子的尊严！

    但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当然不会。

    天子刚说完对马超的惩处，只见站在田地周围的百官之中，有一名身材精瘦，面相俊傲的官员出列，跪在路边。

    百官同僚们看去，原来是大司农兼天子侍讲的扶风人法正！

    法正跪地为马超求情：“陛下，大将军他失手错杀赵子柔有错，但究其原因还是赵子柔刻意曲解陛下和大将军的君臣之义啊！

    当今天下，群雄环伺，河北袁绍屯兵边疆，江东孙权与朝廷在荆南摩擦，曹孟德雄踞中原，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还望陛下三思！”

    法正的话立马得到了许多官员的响应。

    只见太仆孟建、光禄勋韦端、从事中郎蔡瑁、将作大匠杨阜、太宰令常林，中散大夫司马芝等三十余名大小官员都跪在路边，请求天子饶过马超。

    数十名官员持续叩首，并齐声高呼：

    “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刘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胸中顿时充满委屈和愤怒。

    在他心里，这些为马超求情的人食的都是汉禄，但却自甘堕落，为马超这头猛虎作伥，实在可恨。

    然而这么多的大臣出面求情，即使是天子也不得不重新考虑该如何惩处马超。

    正在天子骑虎难下的时候，太尉杨彪终于出面。

    老太尉翻身下到田地中央，走到天子跟前：“陛下。”

    刘协仿佛找到主心骨，激动地流着泪说：“太尉！”

    杨彪拱手行礼，顺便看了眼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马超。然后起身说：“陛下，马超失手错杀重臣，应该盛惩罚。但陛下的惩罚太过，自然会引得群臣激愤。”

    “太尉也以为我惩罚太过？可是马超他杀的是尚书令，总领兰台的尚书令！还是和朕经历过董卓、李傕之乱的赵子柔！”天子对杨彪的话语感到十分的不满，甚至一度以为杨彪也站到了马超一边。

    杨彪却冷静地说：“请陛下息怒。”

    他又看了眼马超。

    马超仍旧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古朴的石像。

    杨彪见马超如此淡定，心中反而更加警觉，换做其他人，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哪会是这种反应？

    他害怕，朝廷如果真的按天子的想法处罚马超的话，恐怕马超立马就会发起兵谏！

    杨彪权衡利利弊后，向天子建议：

    1.将马超的爵位从县侯削为乡侯，再减去两千户食邑。

    2.削去录尚书事的权力。

    3.官职连降三级，从大将军降到卫将军，但仍兼司隶校尉，假节督司幽并冀荆三州诸军事。

    与天子最初的惩罚相比，杨彪的建议无疑要成熟许多。至少按照这个惩罚措施，马超大概率不会狗急跳墙，但马超的威望肯定会大打折扣。

    天子因此采纳了杨彪的建议，并让杨彪向百官宣读，新的对马超的处罚。

    果不其然，杨彪宣读完新的旨意，法正、孟建等支持马超的官员们不再叽叽喳喳。

    在法正等人看来，只要马超还是列侯，还是位比三公的司隶校尉和卫将军，仍然都督节制三州兵马掌握兵权，那就无伤大雅。

    一直伏在地上的马超也终于有了反应。

    但这一回，马超似乎不装了。

    他直接站起身，向天子一鞠躬，声音洪亮地高呼：“臣马超，谢陛下不杀之恩！”

    然后转身潇洒离去，不理会天子和杨彪的感想。

    天子因此瞪大双眼，对马超的前后反差感到难以置信！

    明明刚才马超还痛哭流涕，伏在地上纹丝不动，恭敬得如同地上的蚂蚁。

    但转眼，马超离开时的不羁放荡，让天子感到无比的可怕与心寒！

    而令天子更加忌惮的是，马超离开后，现场竟然有三十余名官员随马超一道离去，连一声通报都没有通报。

    天子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只是名义上的天子……

    当天下午，马超在府邸召见大臣。

    在座与会的除了司马孚、法正、孟建等常客，还多了一位不常来的大人物——御史中丞崔钧！

    崔钧是和诸葛亮、孟建、徐庶、庞统等人一起来雒阳的，之后被马超扶为御史中丞，顶替转任博士祭酒的王朗。

    不过崔钧因为年岁大，身体一直抱恙，所以较少来马超的府邸。

    但马超对崔钧有提携之恩，崔钧当然算马超的人。

    马超请崔钧来，自然是要有大动作！

    经历今早的政治大爆炸，马超和天子的矛盾彻底挑明，成果是又除掉朝中一位重臣——赵温。代价是马超被降职处罚。

    其实马超原本只是想借借着“籍礼”削弱天子权威，顺便试探忠于天子的大臣。

    结果赵温性情刚烈，直接跳下来硬刚马超，马超只好把赵温杀了立威，否则被削弱权威的就是马超自己了。

    马超让崔钧今晚回去起草文书，明日上书弹劾太尉杨彪！

    听完马超的计划，在场除了司马孚之外皆是一惊。

    崔钧抬头看了眼马超，低头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