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要玩一辈子魔女集会的吗？”

    “你为什么要走！”

    “你这个贱人！”

    “我杀了你！”

    强烈的怨恨萦绕在魔女议会的首席位置，光是靠近都感觉像风暴狂涌。

    量子菩萨凝视那血淋淋的座位，回头扫视了一眼魔女们。

    “汝等也都见过流血的，故余也不必用认知拟罩覆盖心智，且用自己最习惯的眼与耳，见证魔女首席的下场吧。”她说。

    在灵界天堂山的云霄之巅，伫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一个身披白色囚衣的魔女被钉在上面，她的头垂向一侧，披头散发，从中滴出血来，坠向凡间。

    整个十字架由于满怀恶意地打造，闪耀出一种复仇般的紫红色，散发出一种幻惑的光芒。

    面对那侵入性的强光，她们感觉大脑像是被狠狠撬开。

    “啊啊——”

    “那是什么！”

    “好恐怖哇——”她们都吓了一跳。

    只有怜央，因为习惯了对心智的攻防，又有至宝庇护，能够暂且保持凝视。

    “退到我身后来。”怜央把胆怯的早穗拉到身后，眯着眼凝视十字架上的受刑者。

    她看起来多美，多梦幻，年纪尚轻，有着一张无忧无虑的脸，仿佛十字架上的处刑是她这辈子吃过的第一次苦头。

    那表情沉静、甜美、忧郁，很难想象一张脸能同时表现出这么多种复杂的感情。

    她就是灵界的首席，世界第一魔女吗？怜央感觉不可思议。

    “把她绑得这么紧，太残忍了。”缘织忍不住说。

    “余等找不到更温和的抑制手段。”量子菩萨的态度更为严肃，“一旦她逃脱束缚，维系灵界和人间平衡的纽带就会断裂。”

    “灵界之前曾经撞击过地球。”莲雾说。

    “的确，此即‘胧’的第一次觉醒。在之前的战役中，莉露希尔的致命一击穿透天堂山的防御，导致了十字架的震动。胧的片刻苏醒导致灵界短暂现形并撞击地球，歌蒂思也被抽调回来压制胧……”量子菩萨喃喃道。

    缘织看着十字架。

    她感到自己与这被钉住的魔女“胧”之间有着极强烈的联系，但是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

    “她的魔力途径是什么？”张肃心里有了答案，但还是问出声。

    “‘奇迹’。”量子菩萨凝视着十字架。

    “那不是传说中的奇迹途径吗？最强大的魔女！伟大，无需多言！”早穗探出头来。

    “彼等很清楚奇迹魔女，然而……然而……”量子菩萨有些说不下去了，似乎是强烈的情绪，“……抱歉，余仍致力于克服情感上的障碍。”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魔女体型巨大，侧着头向尘世滴血。

    脸上的表情仍然如梦似幻，无法用人类言语精确定义。

    这一幕都让她们移不开目光。

    有人能知道自己做梦时的表情吗？青晓紧盯着。

    在做美梦时微笑，在做苦梦时紧张，但那也是外人眼光中的自己。

    而奇迹魔女“胧”脸上的神情，正是那种自己心中“做梦的表情”。青晓一念及此，便感到魔女的不可思议。

    “好了。”量子菩萨回过神来，“‘奇迹’是心想事成的能力，在过去历史的某一刻，胧的想法超过了这个世界，嵌入了许多维度。她的魔力可以深入亚空间，超越我们世界的极限，她也可以承受操纵复数维度释放的巨大力量。她欣喜地过来告知余等，她的新能力……”

    “如彼等所知，余是最年轻的一个，那时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没有破位几次，只注意到歌蒂思变得勃然大怒。”

    “她怒火留下的痕迹在灵界边缘出现了琉璃般的烧蚀痕，那也是恶魔一开始侵入的地方，那是唯一连星尘砖也无法修补的创伤。”

    “然后，余等被迫和胧开战，并且击败了她，曾经的灵界之主‘胧’被钉上刑具，而歌蒂思暂时统治灵界。”

    “余等悼念着，现在她的美、奇迹和伟大个性只能束缚在十字架上。但余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余……计算不出来。”

    量子菩萨的形体折迭起来，像一本书。

    真弓显得有些紧张。

    “我不知道，这对我们来说太不可思议了。最强大的魔女！一个念头就能篡变现实，做出不可能的事情？那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本质上都在她的一念当中？”真弓问。

    “诚然。”量子菩萨说。

    “我……我讨厌这种感觉，好像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变得没意义了。”真弓忍不住说，“那怎么不处死她呢？”

    “汝等也已发现，余从抵达胧的封印之地开始就多次表现失态。因为余无法克服自身对胧，甚至对集会中其他魔女的‘喜爱’。”

    “此即无法回归原初的状态，亦即说是，余与汝生命中的某一刻——将自我的一部分永远地分给了他人，由此一来，就永远无法斩断与他人的联系，直到死亡和湮灭，彼就不再成为彼了。”量子菩萨说。

    “我、我听不懂！”早穗喊。

    “早穗！如果我死掉的话，我会在你的心中留下很深印象的！”青晓转头大声解释，“所以你永远无法离开我了！”

    “我很快就把你忘了！”早穗生气。

“那我呢？”怜央把早穗举起来，“我死掉的话，你会忘记呢？”

    “呜呜……我懂了！我们都已经是他人的小碎片的集合了，永远不能和母胎初孕一样干净、无联结，永远无法回到我们最开始所处的那个幸福、自我完足的状态！从此必须要从其他人的眼神中才能确认自己！”早穗说。

    “诚然。”量子菩萨的形体似乎扭曲成一个趴在地上祈祷的状态，“余的一部分已经分裂给了胧，在胧的心中有余的存在。因此，胧的受苦受难也是余的受苦受难。噢，胧……胧……胧……”

    之后无论她们怎么呼唤，量子菩萨都不再回应了。

    量子菩萨简直像死亡状态，让她们十分担心。

    “屁股疼。”早穗揉了揉屁股，好像被刺了一下，走到距离胧更近的地方，“她是能带来奇迹的魔女，所以每隔一段时间穿过地球天空的‘胧之星’就是她的眼泪吗？”

    “我看够了。”月兔说。

    “为什么呢？”莲雾把月兔抱起来，抱在怀中。

    “这种力量，是我此生都无法企及的力量。魔女的途径天生就有高低之分吗？‘奇迹’途径就是比‘月亮’途径更强大。一个念头就能篡变世界。和其他孩子一样，我的确感到恐惧又作呕。”月兔说。

    “没事。”早穗揉揉疼痛的屁股然后转头，“等我有机会找到传说中的说书人，我就把他消灭，大家就自由了。”

    张肃凝视巨大十字架。

    在受伤胧的背后，他还看到一个超巨型的“胧”。

    在人类的视野中完全透明，但是在他的境界下能够看清。

    那个胧简直是个超巨大化、纯白的女巨人，默默站立着，站在自身受难躯体的后方，目光扫着整个灵界，最后停在量子菩萨身上，那眼神分不出悲喜。

    像是“等待”。至于胧在等什么，无人知晓。

    “准备好了就自己回去吧。”张肃叹了口气。

    他先走一步了，把这奇妙的时刻留给大家，毕竟是魔女的事。

    在经过第四席救赎魔女以赛娅的时候，以赛娅叫住了张肃。

    “对抗恶魔是巨大的工程，我会在必要的时候帮助你的。”她说。

    “谢谢。”张肃望着这个身材娇小、身上负伤的大魔女，“您的权能似乎覆盖着一切‘拯救’的力量……和这拯救世界的大业来说可谓十分相当。”

    “拯救世界的执念可是无与伦比的，在伱身上我也看到了相当程度的‘拯救’，不过我想问你最后一个事情。”以赛娅问。

    “请说。”

    “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后，我知道你有很多想拯救的东西。但有没有一个最大的优先级？”

    “优先级？”

    “说出来，告诉我，你最、最、最、最、最想拯救的对象，到底是什么？”以赛娅严肃地问，“如果你答不上来，你就会输，然后死无葬身之地。”

    要拯救谁？

    要拯救莲雾、爱蒂丝、早穗、地球、人类、世界、室华、夏希、真弓、怜央、缘织、炸炸、青晓、卡蒂、红焰、李弈心、乙姬公主、小蜂、水璃、楚湘颜……

    ……不对、不对、不对。

    还有……还有！还有！

    要拯救的——最重要的——

    “是我自己。”张肃释然，“所有的事，我都会亲自争取，只为了我自己。因为我要改变一切，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关于拯救我的故事。”

    “啊！这不是可以减轻肩上的负担吗。”以赛娅笑了笑，“现在啊，我终于看到胜算了呢。”

    ……

    ……

    胧的十字架。

    量子菩萨恢复行动能力后，看到其他魔女们没有走远。

    “汝等何故滞留于此？”她问。

    “不能这样抛下你不管啊。”早穗说。

    “……余的力量胜过汝等亿万倍不止，不需要汝等操心。”量子菩萨说。

    “什么？我们都是心连心的，现在关心你，这样你身上也永远带有我早穗大王的碎片了，哪怕删除掉也会留下痕迹的。”早穗不以为然。

    “……汝等被教育得很好呢。”量子菩萨转身起飞，“汝等也已看到了，如今九席魔女中仅存余、胧、歌蒂思、以赛娅、索拉里娅、琼姮六席，还需征召三名天赋十足的魔女替代死去的三人。汝等可有人选？”

    “红焰大菩萨！会做橘子年糕，现在大家都流行，要当大魔女。”早穗挥舞拳头，“莲雾大小姐是了不起的人，也当大魔女。然后还有乙姬公主，你们早就该把大乙姬公主带到灵界了，现在你们必须让小乙姬加盟！不然就再打天堂山！”

    “虽然是意气用事，但的确报出了三个最合适的人选。”量子菩萨转身，“如果灵界能在大战中存续下去，想必会迎来全新的时代吧。但是，魔女的根源还是没有解决。”

    “魔女的根源？”早穗挠头。

    “会不会感到很遗憾呢？余等这些灵界的大魔女，也无非是一群意气用事、自私而且偏爱的家伙。余一直在寻找脱离了基本情感影响的高级生命形式，但汝等也很清楚，魔女，有太多缺陷了……除非能有一种办法，填上魔女的这份缺陷。”量子菩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