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睡下后，张肃发现天堂山唯一喧闹的地方只剩下量子菩萨的寓所。

    她的宫殿是巨型的“造物工厂”，从中不断设计、铸造、生产着全新的融合型生命。

    “你不必休息吗？哪怕是机械也需要良好维护吧。”张肃说。

    “浩劫将至，但愿我们还能完成最后的善业。”量子菩萨仍在工作。

    张肃注视着巨大的机械沃拉斯，多根自动机械臂将它制造成型，比之前在地球上组装时还要更加强壮。

    “吼……！”机械沃拉斯咆哮起来，侧面的压缩汽缸嘶嘶作响，核心矩阵中燃烧着灵魂之火。

    它曾是敢于挑衅张肃的恶魔军团长，灵魂在地狱重生，肉身则被截留下来，变成恶魔引擎的素材。

    包括它在内，从远见方舟上投射下来的恶魔引擎们，而今都被量子菩萨植入“复仇女神”代码，成为反击恶魔的战争兵器。

    张肃往远处一看，恶魔引擎排列得密密麻麻，无论原本是怎样畸形难看的生物，如今都戴上崭新先进的金属盔甲，数量大约有四万台。

    “倒是让它们变得时髦了，原先都是残忍变异的怪物，现在好像成了先进的科幻装甲部队。”张肃觉得很满意。

    从滑膛炮、激光制导炸弹、战术核武器、蜂群无人机、浮游炮、高周波振动刀再到阳电子炮，量子菩萨持续为它们提供威力十足的兵器。

    “恶魔们使用一种过于混乱的升级秩序，唯有杀戮最前的恶魔能够吞噬灵魂并进化，为此它们不惜自相残杀，极度自私。然而，余设计的AI采用了更先进的计算策略，会令它们考虑整支联队的共同利益。”量子菩萨说。

    “菩萨的能力真是……不可思议，我们以前就知道量子菩萨很强大，但现在看来，比人类想象的要强得多。”张肃夸赞。

    “……吹捧。”量子菩萨很快把张肃的话搁置一旁，“……现在，它们的认知程序和战斗代码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进化，最重要的是，它们通过吞噬恶魔来进化、增殖、自我复制，就像癌细胞一样，此即余为地狱设计的病毒。”

    张肃郑重地点点头，看着机械沃拉斯蹒跚而行。

    它体型巨大，浑身披挂着纳米合金盔甲，由大型护盾腰带生成防御场，机械心智使其免疫心灵法术。

    在“复仇女神”AI的支配下，它更是接受了高度矫正，心甘情愿服从命令。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菩萨的智慧和勇气一定是胜利的关键。”张肃说。

    “余已经声明，汝之恭维并无必要。余仅按程序规划行事，力求实现利益最大化而已。”量子菩萨说。

    “但总得有一个人说出这些话来，不然的话，菩萨难道不会觉得孤单吗？”张肃问。

    “……”量子菩萨的身形闪了闪。

    “哪怕机器人也需要鼓励吧，正反馈可以协助您验证自己的抉择。”张肃说。

    “……别吵，余在思考。”量子菩萨说。

    “我也在思考！像量子菩萨这样伟大的生灵，和所有的魔女都不一样，走到了其他魔女无法抵达的地方，这辈子却没接受过一次赞赏？”张肃问。

    “……不要干扰余的判断，汝有些语言是余所无法理解的，这引起了……困扰。余对感情的处理比以前更差了。”量子菩萨的反应更加奇怪。

    “为什么？我觉得你是魔女中最好的，实话实说。你不像其他魔女那样自以为是或滥用力量，你只是做研究，顺便用自己的研究拯救世界。”张肃说。

    “……这并非余的本意。”

    “我的本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要帮助自己而已。但在这个过程中也救了很多人，被视为英雄。你也一样！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都很像，都是这个世界的大救星。”张肃说。

    “……余没有任何……汝……太容易引起苦恼了。余对汝话语中潜藏的含义……很难分析。余的形体已经不再是魔女，久已不是，汝仍然心有向往？”量子菩萨不解。

    “我仰慕你这样的精神还有品格。”张肃说，“也许我们可以交朋友。”

    “……在交友这方面余完全是个无能为力的魔女，请不要再戏弄余了。”量子菩萨说。

    “我明白，但说到这里，人们不是经常说‘都世界末日了，做一些最后放纵的事情吧’，用这样的理由，也能说服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

    “汝所求究竟为何？”量子菩萨问。

    “在这大战前的最后一刻，体验一下拥抱的滋味如何？”张肃问。

    “……？”量子菩萨犹豫着，但还是靠近了张肃。

    她外观像几块彩色的漂浮磁铁，中间由模糊的引力线拼成，像授课用的教具，又像是会出现在高级物理学教材上的简洁方程。

    量子菩萨穿过张肃。

    她的电磁场和张肃的身躯发生了一阵短暂而意义深远的共鸣，让他感到从脚尖到头发丝都一阵酥麻。

    转瞬即逝的……强电场。

    实话实说，太舒服了。

    “不可思议。”张肃回味刚才的余韵。

    “……余不擅长这个。但若是能为汝带来片刻欣喜，余也只好在无奈的尽头为汝留下一丝缝隙。”量子菩萨说。

    “谢谢。”张肃抬头，“我想这就够了——世界尽头前的一刻放纵。”

    他不再言语，转身前往血军的方向，准备迎接和屠杀化身哈纳克的命中决战。

    量子菩萨目送张肃离开。

    她现在很需要一杯仙馐。

    ……

    ……

    南面星尘砖防线。

    按照莲雾的规划，她们将在这里先展开突破。

    “武装起来！恶魔来了！”天堂军势的士兵们手持激光枪，在城头上放置了多部“歌蒂思之刃”重型坦克，把它们当做炮塔使用。

    “这次是真的打仗了。”早穗看到恶魔的第一波攻势从山底下现身。

    “……”真弓握着手里的重力线放射装置。

    虽然她和其他魔女都不过十几二十几岁的年纪，但她感觉好像从张肃来的第一天就在为此准备。

为天灾而备战。

    现在仔细回想真是不可思议，那些课程、教育、训练，还有种种的教诲，又带她们在新东京毁灭之前见识了城市的辉煌，对人类文明有所留恋。

    历经历练、磨难、分分合合，现在终于重聚，打造出了一副完整的安心之环。

    所有的努力都是兑现在此刻吧。

    真弓转头看着身边的伙伴们。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现在还是在安心院的操场上散步，而非面对恶魔大军。

    “准备作战！”绛曲高举手中的魔剑莱万汀，她的吼声打破了真弓的遐想。

    “爆破！爆破！爆破！”炸炸瞄准恶魔，准备释放魔力。

    “停下！等恶魔靠近到一千米再动手！”绛曲命令。

    “啊！”炸炸大喊。

    “我们脚下的城墙在动！”缘织感觉敏锐，“有东西在城墙里奔跑！”

    “那不是敌人！等一会！等待命令！”绛曲看着逼近的恶魔之潮，“听我命令！”

    “三千米！”

    “一千七百米！”

    “一千三百米……稳住！不要射击！”

    炸炸咬紧牙关。

    她看着那些已经开始射击城墙的诡术魔以及炽焰魔，还有漫天遍野的飞翼魔，被这么多恶魔涌上来，那可不得了！

    “一千米！射击！”绛曲挥动莱万汀，召唤出流星火雨。

    轰！轰！

    炸炸和其他人也瞬间开火。

    无穷无尽的毁灭能量、爆弹、箭矢、法术纷纷轰在恶魔大军身上，一连串震天撼地的爆炸将恶魔撕碎，破裂的肢体四散飞舞。

    即便恶魔被撕成碎片，但还是有一大群恶魔冲过炮火，毫不气馁地突击，并且大肆吞噬空气中被炸死的恶魔亡魂。

    “继续攻击——攻击！”绛曲咬紧牙关，直到把敌人的攻势压制住，“——停火！”

    “停火？！”炸炸感觉不可思议。

    轰！

    九殿的高处，量子菩萨的寓所忽然变形。

    整个造物工厂变形成一门巨大、修长的巨炮，从中射出赤红激光，笔直地切割恶魔阵线的中部，仿佛将一条大浪切成两段。

    “嗷嗷！”

    “地面裂开了！”

    “啊——”恶魔们发现这道光束将地面切成沟壑，让它们无法寸进。

    “恶魔引擎部队出击！”绛曲下令。

    转瞬间，高大而蔚蓝的星尘砖墙从中开启，砖块转动，打开机关暗门，无数恶魔引擎从中跳出。

    “吼！”机械沃拉斯挥舞巨剑在前冲锋，带领着数万头恶魔引擎加入战斗。

    “哇啊！”

    “被杀了——”

    “它们在吃我们的同伴！”被量子菩萨的天劫光束所切割，后方的恶魔无法加入战场，只能看到前方被轰炸的残军遭到精锐恶魔引擎的突击残杀！

    “我们数量更多！它们没有用的！”

    “等一会就能过去了！”恶魔们咬牙切齿。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意料！

    这些“恶魔引擎”疯狂杀戮恶魔，之后便将它们的恶魔质撕扯吞噬，转化成更多的纳米机器人，再用恶魔的残肢拼凑出新的恶魔机体。

    空气中游离的恶魔之魂，也被它们强行捕捉，在程序指导下塞入那些临时拼凑的恶魔框架。

    于是，经由蚕食恶魔的尸体，新的恶魔引擎出现了！

    “这不就是细胞分裂吗？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以恶魔为对象？！”青晓大呼过瘾，“这就是我们要的技术啊！”

    AI控制的纳米机器人蜂群就像细胞一样，每个机器人内部都有一整套生成恶魔引擎的图纸。

    所以只要给它们找到足够的机会和营养物质，就能拼凑出全新的机械体恶魔！

    短短十分钟不到，恶魔前锋全军覆没，反倒是让天堂山这一方多出现了超过七千部全新的恶魔引擎！

    恶魔引擎，是会无限增生的部队，能把所有杀死的恶魔同化！

    “要和机械化的恶魔对战……”

    “可恶啊！这样我们的弟兄岂不是……”恶魔们愤慨不已。

    “我来解决！”希帕尼娅带着堕落魔女们出阵。

    “堕落骄阳”希帕尼娅！

    “一群渣滓！”希帕尼娅挥手将一阵巨大的太阳风扫过战场，强烈的电磁干扰瞬间让大批量的恶魔引擎浑身颤抖，焦黑震颤，失去运作！

    早穗头皮发麻。

    她意识到最恐怖的还不是敌人的阳光攻势，而是旁边的……

    “喂！抓住她！”早穗飞奔。

    “妈妈！”夏希跳下墙壁，跑了过去，伸出双臂，“妈妈！我好想你！”

    “妈妈？”希帕尼娅望向夏希，“我可从来不记得我有过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