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禾考上了公助生，按照之前的说法云家人不能阻拦她继续上学，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有人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但又不敢摆在明面上。

    毕竟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疯？从厨房拎了菜刀放砍立在桌子的上的事都还历历在目。

    云奶奶最不喜欢她这个孙女，每天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骂云母不争气，没事下个送给别人的玩意干什么，就会花家里的钱，白眼狼，不知道孝敬她这个当奶奶的，也不知道心疼家里的独苗苗。

    云母每次被骂的唯唯诺诺一句话都不敢说。

    倒是云父在饭桌上早就说明了云禾愿意上学就继续上，但是家里不会出一分钱，让她上不下去就回来找个班上。

    云禾扫了一眼饭桌上的众人，继续自顾自吃饭。

    自动开启发疯文学后，饭吃的香了，再也没有女孩不能上桌的道理了，再也没人敢正面对着她逼逼叨了。

    云奶奶被刚刚云禾那一眼看的头皮发麻，她张嘴就想骂两句，又在紧急关头硬生生转了个弯儿，摔了筷子对着云母劈头盖脸一通骂。

    “这菜是怎么做的？！一点味道都没有，你是看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还瞪？！你还敢瞪我？！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云母什么时候瞪她了？云奶奶不过是借着机会发泄怒火，刚刚除了云禾看了她一眼之外，谁还看她了？

    云母委委屈屈，云禾则在一旁停了筷子环胸看云奶奶唾沫星子满天飞的指桑骂槐，末了她阴恻恻的问了一句，“谁翅膀硬了就把她的反骨剪掉好不好啊？”

    刚想答一声好，云奶奶猛地侧目，反应过来是云禾说的这句话，一张老脸颤抖了半天最终一句话没说起身离开了餐桌。

    那速度，堪比逃跑。

    家里陷入短暂的安静，各自好好吃饭，但云奶奶根本就不是个安分的，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便开始找媒婆给云禾找婆家。

    她不找条件好的，不找长相好的，也不找跟云禾年龄相匹配的，找的男人只有一个要求。

    厉害，能压制住云禾。

    媒婆听完云奶奶的要求都惊呆了，她保了这么长时间的媒，从来只听说过要往好了找，这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奇葩的要求，往赖了找。

    村里那么些男人找不到老婆，他们恨不得让她把嘴皮子磨破，把他们往好了夸，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奶奶，竟然要给自己的孙女找个厉害男人，想让自己的孙女一辈子出不了头。

    这样的婚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不过很快媒婆就释然了，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想要个高彩礼，村里一大把给彩礼都娶不上媳妇的男人，这还不好说吗？

    但媒婆在听说云禾只有十六岁的时候都惊呆了，这么小的年龄，保哪门子的媒？

    云奶奶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农村人哪个结婚不早的？她今年十六，保了媒之后让他俩接触解除，等过了十八直接办酒，你可别说这些男人不想要个黄花大闺女，这么小就跟着他们了，他们怕什么？”

    媒婆一听好像是这么个理，都是农村人，当下拍着胸脯道：“包我身上了！你就请好吧！”

    云奶奶笑的更欢了，她拉了拉媒婆的手，往她手心塞了个红包，小声道：“那彩礼的事多给费心，我这孙女模样好，学习好，彩礼给不够我们可不嫁。”

    这不，吊出来吧？

    摸着红包的厚度，媒婆笑的灿烂极了，“你说的？这事肯定包我身上，你就回家等着去吧！”

    云奶奶办成了一件事，心情好极了，哼着小曲儿回家，迎面就看见了云荣，她心情极好，又看见了自己的宝贝乖孙，笑的满脸褶子。

    “乖孙，快到奶奶这里来！”云奶奶朝云荣招了招手。

    但云荣只看了她一眼，直接转身回了房间。

    云奶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乖孙跟她一点都不亲了，还老是替云禾那个赔钱货说话。

    肯定是那个赔钱货教唆她乖孙不跟她亲近！

    越想越气，不过还好，她已经找人要把她说出去了，只要她嫁人，她发疯也只能去别人发，他们还能得一笔嫁妆。

    多好？

    想到这里云奶奶又开心起来，也不介意云荣不搭理她的事了，转身进了厨房将云禾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心情更好了。

    窝在厨房的云母心情差到了极点，自从云禾造反之后，家里大事小事全都落在了她头上，她每天要辛辛苦苦去上班，还要负责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事，打扫卫生，做饭洗碗洗衣服，如今她每天都累的直不起腰来。

    云禾倒好，一个丫头片子什么都不做，她就一点不心疼她这个当妈的吗？

    云母决定去跟云禾谈谈，她想让云禾变回曾经那个逆来顺受的云禾，她想让云禾继续负责家里的所有家务以及做饭的大小事情，还想让她不要跟长辈顶撞。

    毕竟……云奶奶骂过云禾之后，就不会骂她了。

    将电饭煲定时，云母擦了擦手上的水珠下楼，到了云禾住的杂物间。

    杂物间冬冷夏热，现在正是夏季，整个杂物间热的像是一个蒸笼一般，而且杂物间没有空调，电扇都是十几年前的老电扇，吹起来哇啦啦一直响个不停，似乎随时都能散架。

    而且杂物间堆积的杂物太多，味道也不好闻，油漆味和各种不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别提多酸爽了。

    只不过云母并没有在杂物间见到云禾的身影，而且，杂物间蒙了一层灰尘，就连床铺上都是，像是许久没有人住了。

    只待了一会儿，云母就被里头的闷热和刺鼻的味道呛了出来。

    杂物间的热跟厨房的热不同，但明显杂物间更让人受不了。

    “怎么？过来检查我有没有偷你们老云家的东西？”

    一回头，云母看见云禾吊儿郎当的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那种神情，别提多陌生了。

    云母内心莫名不安，她强忍着不断翻涌而出的不安朝云禾笑了笑，问道：“小禾你去哪里了？妈妈下来找你，发现你的房间积了好多灰，你没在房间住吗？”

    “打工啊，你不知道吗？”云禾无所谓的回答。

    曾经的云禾在家就是一个会自动打扫卫生做好饭菜的透明人，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做遭人暗地唾骂的透明人。

    云母显然愣了一瞬，“啊？打工？什么时候的事？”

    “呀，你不会不知道吧？”

    云母很想点点头，就听云禾继续道：“你们不给我出上学的费用，还不想让我去打工，那你的意思是这个学不上最好是吧？”

    云母再度想点头，毕竟，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就成别人家的人了，她在娘家花那么多钱最后都要带到别人家去，他们云家不是亏了吗？

    云禾也姓云，为什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跟思想做了半天斗争，云母选了一种自以为比较和善的说法开口：“小禾，别跟家里怄气了，你怎么着都是云家人，我们从小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你不知道妈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家里的大活小活都是妈和你几个姨做，每天只能吃一顿稀饭，饿的都想去跟猪抢吃的。你现在多幸福？只要做做家里的大小活计，饭可以吃的饱饱的，还上了这么多年学。你应该是个明事理的呀，你比妈年轻的时候幸福多了。”

    云禾冷笑一声，“所以你小时候没有打过伞，也只能让我强行淋雨是吗？”

    多奇葩的言论啊？

    她小时候吃尽了自己是个女孩子的苦，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女儿遭受这样的待遇呢？

    难道她不应该张开她强有力的保护伞，将自己的女人护在伞下绝不让她淋雨雪风寒吗？

    云母没有上过学，但是也懂云禾这句话的意思，毕竟不深奥，她神色复杂，唇瓣嗫嚅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言下之意，云禾给自己争取来的上学机会是错，发疯文学给自己争取来的福利是错，甚至她上桌吃饭是错，顶撞说疯话的奶奶也是错！

    “那是你愿意那么过来！我不愿意！”云禾的声音铿锵有力，她直视着云母，西边橙黄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似乎浑身都在散发着光芒。

    “就是因为我不愿意，所以家里的一切大大小小的家务都落在了你的头上。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家里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你这种思想，让我过了这么多年寄人篱下的日子！明明我也姓云，可是你们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不在告诉我，我早晚要嫁人！我花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欠家里的！

    所以我要还！

    你们用这个压迫我，让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喘不过气来！

    生我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跟我打声招呼，如果我知道从一生下来就欠了你们所有人的债，我宁可你们直接将我溺死！”

    云母脸色有些发白，她理解不了云禾的这么多大道理，她只知道云禾这么多，都是因为她上了很多学。

    村里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了，包括云禾也是这么过来了，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变了？

    云禾本来就会嫁出去，她嫁到别人家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为别人生儿育女，要为别人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她姓云只不过是生在了云家罢了。

    可是无论是她生在王家，李家，朱家，柳家，她的命运都是如此啊！

    只要嫁人，她就是外人了。

    云母知道自己说不过云禾，只能打感情牌，“你就不心疼妈妈吗？妈妈每天要去给别人搬货，本来就很辛苦，回来还要收拾一大家子的卫生，买菜洗衣服做饭。妈妈不懂你说的那些大道理，你就当心疼心疼妈妈不行吗？你奶……你奶那边你也别老顶嘴。”

    最后一句话，云母的声音弱了许多。

    云禾都被云母的不要脸气笑了，“感情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之前一样，把家里的卫生洗衣做饭全都包揽了，然后还让你们随便骂，是我理解的这样吗？”

    云母眼神闪躲，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的啊！可是云奶奶不骂云禾的话，天天逮着她骂，她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小禾，你理解理解妈妈，妈妈过的很不容易……”

    “你过的不容易是我造成的吗？！从小到大我花过你们什么钱了吗？你赚的每一分钱不都花在你宝贝儿子和宝贝老公身上了吗？你这么努力赚钱谁又念你一分好了？你自己不懂得反抗，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