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祁连山中遇藏民

    秦红兵继续哭诉道：“会议结束后，玉笛大姐让我和玉儿姐同她一道朝东方走，到延安去找毛主席。我们当天出发的时候，还有西路军总医院的苏院长和其他三位男同志，他们是自告奋勇地要求和我们同行，一起照顾玉笛大姐。

    “我们走了三天三天夜，刚刚走出祁连山，就碰到从前面返回来的同志告诉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戈壁滩上到处都是敌人的搜山部队，已经抓了我们许多同志。我们只好同他们一起返回到祁连山中去。我们十几个人走在一起，虽然胆子大些了，可是吃饭却成了一个问题，就是挖到了野菜也不敢生火煮，我们总不能等在这里，白白地饿死吧！玉笛大姐又说服大家往山下走。”

    秦红兵哭诉着说：“在祁连山的那几个夜晚，同志们都互相鼓励要坚强地活下去，大家发誓，不管是谁活着，都要到延安去，找到毛主席，把西路军发生的悲剧告诉他。

    “玉笛姐担心大家不了解情况，说不清楚事情的经过，还专门把西路军所发生的事情，从时间到地点，再重新教了大家一遍，又特别嘱咐我，要记住她所说的一切。

    “她又对大家说，我年纪最小，活出去的可能性最大，要大家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为了西路军的清白，为了西路军死去的战友，都要保护我活下去。这也是我能够比较有条理地向你们诉说西路军情况的重要原因。”

    秦红兵说到这里，赵明恩看见她嘴巴上已经起了一层干壳，就递给秦红兵一杯开水，她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秦红兵放下缸子，又接着往下说：“我们又走了五天，出了祁连山，到了第二天，碰到了一股地方民团的骑兵。他们一眼就看出了我们是被打散的红军，民团里一个当官的依次问我们，你们谁是红军的头头，玉儿姐怕敌人听出了玉笛大姐的南方口音，暴露了她的身份，就在当官的问玉笛姐时，她抢着替玉笛姐回答，说玉笛大姐名叫苟秀英，四川人，四十五岁了，是个煮饭的老女兵。

    “民团当官的盘问我时，玉儿姐说我是他们在祁连山里找来带路的小哑巴，玉儿姐怕敌人不相信，就说我衣兜里有她们给我的两个大洋。民团当官的就让玉儿姐从我衣兜里掏出大洋来给他看。

    “玉儿姐乘机把她捏在手中的两个大洋放在我的衣兜里，又假装掏出来交给民团当官的。那个当官的见了大洋，高兴了，他接过大洋，就叫我滚。我看见玉儿姐和玉笛大姐都使劲地给我挤眼色，我只好一个人独自往山止走。我爬到半山腰，回头一看，那伙民团已经把玉儿姐、玉笛大姐和苏院长他们带走了。”

    “那么说，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刘子才关心地问。

    “就是，”

    秦红兵点点头，又继续说下去：“我一个人不知道咋个走进祁连山里去的，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好久，我又累又饿又害怕，我是在走不动了，不知不觉地倒在地上睡着了。也不知道是过了好久，反正我在睡梦中，觉得身边暖烘烘的，我梦见自己回到家里了，我妈给我生了一堆火，那忽闪忽闪的火苗里，晃动着玉儿姐、玉笛大姐、死去的那些战友，还有我姐姐红英和文嘉哥的身影。突然，我听到一个就像嘴巴里含着一包东西，说话的口音比较重的人问我：‘醒了？’我心里一惊，以为我又被当地的民团抓住了，因为这一带的人说话基本上都是这种发音。我没有吭声，那个声音又和蔼地对我说：‘醒了，就起来吃个洋芋。’

    “我听说有洋芋吃，顿时来了精神。我睁开眼睛一看，我身上盖着一件衣服，毛绒绒的领口捂在我的脖子上，暖和极了。我觉得背上也是暖烘烘的，伸手一摸，原来是一张老羊皮铺在地上。我睡的旁边生了一堆柴火，上面煨了一个小茶壶，‘嘟噜嘟噜’地向上窜热气，我高兴极了，我好久也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暖的滋味了。我眼睛往旁边一斜，火光的映衬下，一个长着满脸胡子的藏民，嘴巴头含着一杆烟锅子，盘腿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这是个什么人呀？”刘子才有些不耐烦地追问。

    红兵盯了刘子才一眼，没有理会他的态度：“我不知道他是谁，看不出他的年纪大小，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我怕他是坏人，想起玉儿姐给民团当官的说我是个哑巴，就决定装聋卖哑，不和他说话。

    “果然，他见我醒来，就问我：‘你是干什么的？是哪里的人？’我就学着哑巴的样子，对他比着手势，摇着脑壳，干叫唤。藏民相信我了，他从柴火堆里掏出一个洋芋，放在我面前，朝我呶呶嘴，意思是叫我吃。我饿极了，也不顾得那么多了，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洋芋，也不怕烫手，连灰都没有吹，皮皮也没有剥，喂在嘴巴里，还没有尝出洋芋的滋味，就吞在肚子里去了。我咂咂嘴，眼睛又向火堆里瞅，心想，如果再有一个洋芋就好了。

    “藏民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惬意地笑了。他一声不响地从旁边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一只亮晶晶的小碗，我心里又是一惊‘这是一只银碗呢？’我心想：‘糟了！这人肯定是个坏人，不然他哪里用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更加不敢吭声了。

    “我默默地盯着他，看见他把银碗放在他盘着的双腿上，把他一双漆黑的大手，用拴在腰杆的一张帕子擦了擦，又拿起银碗，用他右手的大拇指使劲地擦。他擦了一阵，拿起银碗，对着火光，端详了一阵，好像十分满意了。他放下银碗，从放在旁边的一只布袋里，抓起一撮褐色的面粉，我晓得那是当地人最喜欢吃的青稞面。他把青稞面放在银碗里，又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油浸浸的小布包，他不用打开，我只嗅到那香味，就晓得那是一包酥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