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潇然。

    纵使早就猜到他没有死亡，但真正见到他时倒让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少主，别来无恙。”他脸上带着我熟悉的有几分腼腆的笑容，熟悉的目光带着一丝黯然。

    我的笑容彻底收敛。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我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冷意。

    “我并不代表我父亲。”他说道。

    “我父亲杀死了你的父君，陛下又杀死了我的父亲。这已经算不清了。”白潇然垂眸。

    “什么？”一旁的白弈有些懵逼。

    “那你呢？”

    “恕我无法继续在世外之地效忠白凤族了。”白潇然抬头望着我，眼中划过一丝悲切。

    “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跟着长琰。”我平静的看着他。

    “长琰大人吗？”他的话音刚落，我的拳风随即打在他的肩上。

    白潇然吐了一口血，脸色有些苍白，他只是对我说了一声——

    “抱歉了少主，但不论在谁身边，我都不会做对不起少主的事情的。”

    白弈急急忙忙拦到我面前。

    “别动手啊，少主。潇然这孩子挺好的……”

    白潇然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我的父母相敬如宾，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爱。当年事后，我的父亲其实也后悔了。”

    “你以为一个才华横溢的谋士为什么甘于做一个没有实权的管账长老？当初我父亲自请交权，从此不问政事。又自请与它族联姻，为的是巩固乐昭陛下的新政。”

    “少主，你这把短剑其实本来是我父亲寻遍三界求轩辕家家主筑成的九品灵器……它本该是要赠予乐昭陛下的。

    但是他做出隐退这个选择后，就把这把剑赠予了刚刚满月的少主您。”

    我听着，心中觉得有几分可笑，倒不是说白潇然，而是觉得他现在向我诉说他的父亲对我母亲的深情付出，多少有些怪异。

    “二长老是后悔了，但他的后悔并不能挽回什么。我的父君和母上也不会因为他那时的后悔死而复生。”

    我告诉他。

    “白潇然，念在我们从小认识的份上，我不会追究你什么，你做的事，我也不会过问。”

    “但是，你最好不要不要与我为敌。”我的警告声响起，气氛一下冷凝。

    “我……我不会……与少主为敌的。”他磕磕绊绊的说道，似乎我的这番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白弈也从我们之间的对话大概了解到发生了什么。对于当年的事，他显然是知道一点的。

    “唉，这怪不了谁，一切都是天意的安排啊。”白弈叹了口气，一旁的周老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

    寂凉的夜色如水，银月躺在深蓝的长河中，风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让整个世界都有种孤寂的感觉。

    “总算找到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抬头，看到几个青衣长袖，领带蓝纹的人借助符纸的力量凌空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

    青衣，蓝纹。我立刻认出是风氏的人。

    来着还有风氏的客卿，几位身上散发着强大气息的散修，约摸着有四五级左右。

    我看着他们，不明白为何他们要找上我。而且……几个身着古装的人还拿着剑，把我们这边一个卖馄饨和包子的小摊团团围住，场面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原本的一些过路人都好奇的远远看着，甚至还想掏出手机录个视频。

    “那个……我们拍戏呢，闲杂人都回避一下。”白弈不愧是常生活在人类城市的老油条，他朝着人们大声说了几句，一部分人就散了。

    那几个风氏的人看着我们，冷冷一笑，手中抛出一个不知名的物什。顿时烟雾四散，吸入烟雾的普通人立刻双眼茫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白少主，我们风氏祖邸有请。”来者毫不客气的说道。

    “我们少主是你能说请就请的人吗？仙兽贵为仙家，受天道眷顾。如若邀请，叫你们家主前来。”白弈皱眉，语气也不友好道。

    “你们少主纵使在高贵，也不能杀害我们风氏的人吧。”

    我听到了他这番话，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本少主遵守三界规则，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类，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士。”

    “少主这话说的可真是好听，拍卖会上，她只不过是和少主容貌一样，少主却将她残忍虐杀。”

    “就是就是，白少主看着貌若天仙，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残忍之人，竟然虐杀我族女眷。”

    我明白了，今天他们是一定要给我扣一盆脏水了。

    “如果本少主不去，难道你们准备强带吗？”我的手背在背后，攻击随时蓄势待发。

    我身边，白潇然，白弈，还有存在感很低的周望舒，都默默做出战斗准备。

    “那就得看少主了。”部分跟在风氏身后的散修有的也拔出了剑。

    我静默着，思索着如何才能应付过去。

    那个被拍卖的炉鼎，死了？

    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一旁的白潇然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看了我一眼，又默默低下头。

    “白弈，你跟我一起。”我说道。

    “就去风氏祖邸一趟，我代表的是整个世外之地，这种黑锅，可不能背到我们头上。”

    风氏为首的年轻人脸色稍微缓和，白潇然似乎也想跟上来，但却被风氏的其他人拦下。

    “少主……”

    几道灵符燃烧，我和白弈直接被传到了风氏的大门口。

    典雅的建筑恢宏大气，一砖一瓦皆昭示着岁月的沉淀。风氏医药炼丹世家，传承有上万年之久，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风氏的人竟见不到一个女子。

    我和白弈走进院内，中央放着一个雕琢而成的大鼎，镌刻着龙纹和看不懂的符文。风氏家主风胤端坐在上位，两旁俱是胡子花白的旁支长老。

    真的很奇怪，没有一个女眷。

    “少主，风氏传统男尊女卑，在他们的规矩里，女子是没有资格站在这个院府内的。”白弈比较了解，在我耳畔悄悄说道。

    男尊女卑？在我的映像里，只有强者为尊，男女只是区分生理及血脉传承的东西，我倒还第一次听说人类有这等陋习。

    “白少主。”风胤沉声说道。

    “久闻炼丹风氏的大名，今日有幸拜访。”我客套的笑了笑。

    “只是……家主最近的所作所为，皆让人不解。家主不妨解释一下，您放在拍卖会上的‘炉鼎’和如今污蔑我杀害你族女眷的事。”

    风胤抬着头，阴沉着脸，对我刚刚的质问似乎很不满。

    “我风氏的主府可不是谁能随随便便踏进来的。想必你也看到了，在座没有一个女子，我们家主能允许你踏入门楣，已是天大的恩赐了。”旁边一个风氏长老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总算有些明白为何风瑶瑶不借家族之势，反而独自在外扬名，甚至没有人把她与风氏联系起来。

    “白泠少主不是要解释吗，抬上来。”一位风氏长老给一个侍从使了个眼色，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几人一起抬了上来。

    白布被拉开，面前的场景不由得让我皱了皱眉。

    躺在上面的正是之前拍卖会上被风氏当做修炼炉鼎拍卖的女子，此刻她依旧顶着我的脸，衣衫被撕扯的不成样子，不难猜出她生前经历过什么。

    最显眼的是她脖子上的勒痕，和心口处的剑气伤痕，都是足以致命的伤。奇怪，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两种手法不一样的致死伤呢？

    难道凶手一剑把她杀死后觉得不解气，又掏出白绫勒住了她？我觉得这有点不太可能。

    “你们自己把自己族中的女子制作成供人玩弄的炉鼎拍卖，最后出了事却诬陷到我们少主头上，这具尸体上没有任何仙兽法诀的痕迹，风家主这是做何用意。”白弈也察觉到尸体伤势的不对劲，脸色沉了下来。

    作为白凤族离开百年之久的六长老，白弈气势上不输风胤分毫。

    “要不你仔细看看，她的裙摆处分明是涅盘真火灼烧的痕迹。她的死不与你白泠有关还能和谁有关！”

    我瞥到她的裙摆有一丝焦黑，小腿处外表完好，里面的血液凝固，透出一大片淤青。

    这确实是被涅盘真火的温度伤到的痕迹，但我依稀能看出出手之人并没有想要她的命。这女子身上没有半分灵力，约摸是没修炼过的人，这种体质的普通人只要被真火烧一下，她那条腿就几乎残废。

    但她却只是小腿内部被高温烤的血液凝固，说明出手之人只是想给予惩戒。

    在现世的白凤不多，已知的就有白弈和我，白弈天天在人类城市里买馄饨，拍卖会的事情他大抵是一概不知的。还有……白潇然！

    我想起走时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风氏好歹是医药世家，难道看不出有哪些是致命伤吗？”我的视线从尸体移到风胤脸上，直视着他。

    “但她的死的确是和你有关，少主当日在拍卖会上对我风氏的长老出言不逊，只要你公开朝我们风氏道歉，我们就既往不咎。”

    我看着风胤，突然没忍住笑了一声。

    “风氏说到底也只是统领修士界三家的其中之一，你哪里来的脸，让我来给你们道歉？”

    更别说还是风氏无礼在先。

    我深知与风胤谈论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站住！”几个修士拦住了我，我挥手，强大的法诀打在他们身上，几个人被打飞到风胤的脚下，在场的长老被吓得瞬间离我十米远。

    “你……你竟然敢对我风氏的人动手！”风胤站了起来，拍打了一下右边的扶手。

    我侧身，眸子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风家主是又要治我的罪吗？”

    “世外之地白凤族，随时恭候。”我抬头，带着一丝从容，微微笑道。

    ——————

    几天前，扶姒得知拍卖会的事，立刻去找了那个被拍卖的女子。

    “你知道你用的这张脸意味着什么吗？”扶姒脖颈上挽着紫色轻纱，白皙的手指轻捻着右侧的裙摆。

    “不就是那什么少主的脸吗？我用一下又怎么了，再说了，这张脸明显在我身上更好看一些。”

    “要不是她捣乱，我就能被卖个好价钱了，她分明是嫉妒我用这张脸比她好看！”那女子说的话让扶姒眸光沉了下来。

    “你被家族当做炉鼎拍卖，竟丝毫不想着逃离？”

    “逃离？被选做炉鼎是每个风氏女子至高无上的荣耀。我们女子本来就是要为男子服务的。”她瞪大了眼，似乎不理解为何扶姒要提出“逃离”二字。

    紫色的轻纱微微发起了光芒，扶姒很想把面前这个女人勒死。

    本来看她可怜还想救她的。让她换回自己的脸重新生活，可笑的是，人家是完全自愿的。

    扶姒面无表情的看着被囚禁笼中的女人，转身冷漠离去。

    刚出了侧门，就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又闪了进去。

    嘶，有些眼熟。这不是那个……二长老的儿子，白潇然吗？扶姒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又回去。

    “啊。”扶姒看到那女子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脚步一滑，就朝着白潇然倒去。

    白潇然似乎说着什么，看到她朝自己倒过来，被吓了一大跳，连忙闪开。

    谁知却被她拉住衣摆，死死拽住不肯放手。

    不知道那女子说了什么，白潇然眸子露出一丝怒气，掌中真火燃烧着那女子的裙摆，甚至小腿都被烧伤了一些。

    “真是无可救药。”白潇然半晌，才脸色难看的吐出这几个字。

    直到白潇然离开，紫色轻纱猛的缠绕住那个女子的脖子，勒紧——

    那女子瞪大双眸，双手紧紧抓住脖子上的轻纱，不解的看向天花板。

    扶姒维持着手中的法诀，眸光冷漠。

    ——————

    我与风氏不欢而散，让风胤给我签订授印，怕是有些不大可能了。我让白弈回去，一个人走在路边，只觉得有些累。

    面前灵诀乍现，是来自族内的通讯术。

    首先是和鸢的消息——

    【白潇雪从关押之地逃跑了，属下猜测她大约逃向人族这边……雪儿是我妹妹留下唯一的孩子，少主若是有她的讯息，还望看在属下的面子上饶她一命，她回到世外之地，属下一定好好教导严加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