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从来没有欠人的习惯，所以即便陈仲曾数次主动对他表露善意，他也从来没有接受。

    陈婆曾经也告诉过他，王凌并不欠她什么，因为给年幼的王凌做饭，她从哥哥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报酬。

    王凌从衣兜里掏出银行卡，但想了想又把银行卡放了回去。

    他又没打人，给钱好像不太合适。

    微风吹过，王凌愣愣的看着铁箱子里仅剩一条骨架和鱼头的横公鱼，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深夜十点，王凌又出门了。

    这次他没有带上鱼钩鱼线，只扛了一条比他还高的巨大的鱼骨架，脚步颇为轻快的朝着西沙河小跑而去。

    好在小城晚上行人极少，王凌也住在郊区，没什么路灯，自然也不会惊动到太多的人。

    来到河边，王凌将鱼骨架放下，擦去额头的汗水，轻轻呼了口气。

    他不知道还礼该怎么做，只是不想欠人才必须去做。

    就像在外面吃饭一样，别人给你做了饭，你总归要付钱。

    但这次不同，甚至就连王凌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次的还礼，他心中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做好准备之后，王凌右手拿着从不离身的木棍，左手用力拎起那巨大的鱼骨架，然后猛的一甩，把鱼骨架甩进了西沙河。

    几乎同一时间，王凌纵身跃起，毫不犹豫的朝着西沙河跳了下去。

    直到即将接触水面时，王凌脚下出现一层淡淡的清辉。

    然后……他竟然就这么站在了水面之上。

    横公鱼骨架在脚边不断沉浮，王凌眼神淡然的看着周遭漆黑的水面，开口说道。

    “我看到它当时是和你们一起出现的，现在我把它吃了，你们难道就不想找我报仇吗？”

    话音未落，河中毫无征兆的传出几声愤怒的犬吠声。

    “汪汪汪！”

    而伴随着狗叫声的响起，水中骤然冲出数道黑影，急速朝王凌冲了过去。

    王凌站在水面上丝毫不慌，不等那些黑影冲到身前，就挥动木棍将之尽数抽回了水中。

    啪啪……扑通！

    水花四溅，王凌却还是没能躲过所有攻击，他只感觉后脑一疼，紧接着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一步跨出，王凌半只脚踩进水中，勉强稳住了平衡，没有直接落水。

    然而也就在这个瞬间，他却又一次听到了愤怒的犬吠声响起。

    “汪汪！”

    下一刻，一条奇形怪状的鱼就出现在了王凌眼前，张开那遍布细密尖牙的嘴就朝着王凌的脸撕咬而去。

    王凌急忙仰头，侧脸擦着那条鱼怪的身体勉强躲了过去。

    脸上一缕温热流下，滴入水中，为那夜色中的水面增添了一丝暗红。

    王凌没有理会脸上被鳞片刮出的伤口，只是眼神平静的看着那条十尾鱼。

    他有理由相信，这条鱼就是今天抽了吴神一脸尾巴印的始作俑者。

    双方陷入对峙，谁都没有率先动手。

    王凌眼神平静，而那条十尾鱼的眼中却充满了人性化的愤怒。

    “今天说话的那条鱼在哪？”

    王凌完全把十尾鱼当成了可以和他沟通的存在，不急不缓的开口说道。

    “我既然都来了，那是不是也该让它也出来和我见上一面呢？”

    “呜……汪汪汪！”

    十尾鱼好像不会说话，只是发出一阵满含威胁的犬吠。

    就在这时，距离双方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能杀掉横公鱼，看来你这个人类倒还不算白痴，但也极为有限，还敢主动投身水域，你这是自找死路！”

    伴随着声音的响起，王凌下午见到的那条长着人脸的鱼缓缓浮出水面，在它的脸上还带着浓浓的不屑。

    见人脸鱼出现，王凌下意识的就往它那边看了一眼，然而也就在同时，一直和他对峙的那条十尾鱼骤然暴起，瞬间冲出水面，攻向王凌。

    猝不及防之下，王凌只得勉强抬起木棍格挡，不成想那条十尾鱼一闪而过，直接撕碎了他的衣袖，顺带也撕咬掉了他右臂上的大块血肉。

    十尾鱼再度落入水中，从那条人脸鱼旁边的水面浮出，它的嘴巴不断张合，好似在咀嚼着王凌的血肉。

    见人脸鱼的眼神越发不屑，身陷险境的王凌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还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说话的同时，王凌左手掐诀向天一指，同时右手抓起木棍朝着两条鱼所在的那片水域猛的投掷而去。

    “震诀·引雷！”

    看到王凌的动作，那条人脸鱼瞳孔骤缩，就在它脑海中生出潜入水中的想法瞬间，王凌的那根木棍就已经出现在了它的眼前。

    瞬息之后，一道宛若银龙般的雷霆划破夜空，自天空之上轰然落下，精准无比的劈在了王凌那根已经没入水中的木棍上。

    在雷光之下，整条西沙河被映照的宛若白昼。

    而在这眨眼即逝的白昼之中，王凌已经堪堪跳起，勉强脱离了水面。

    人脸鱼眼底才刚刚浮现出一丝惊恐；唯有那条十尾鱼，眼中毫无畏惧，盯着朝岸上逃去的王凌，已然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轰隆！

    雷霆过后，西沙河重新回归黑暗，紧随而来的炸雷声响好似震得整条河都在微微颤动。

    至此，西沙河也彻底陷入到了死寂当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趴在岸边，身体正冒着缕缕黑烟的王凌猛的抬起头来，从嘴里吐出一股黑烟，紧接着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从哥哥留下的书中学到的雷法威力虽大，但同时却也有着一个让他极为无奈的bug，那就是不分敌我，每次都会连着他一起劈。

    也幸好之前练的时候也总被劈，身体勉强也算是习惯了。

    当然，这些术法他也从来没有用在过那些恶邻身上，不然他或许早就被镇灵使发现了。

    忍受着身上无处不在的痛，王凌勉强翻过身来，等到身体恢复，看着河面之上漂着的密密麻麻的鱼，在从中找到那两条鱼怪之后，他的嘴角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微微上挑了起来。

    然后，王凌就白眼一翻，躺了下去……

    等到王凌再次醒来，远方天边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赶忙爬起来看向河面，只见河面之上正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鱼，鲤鱼鲫鱼草鱼……各种各样，铺满了整个河面，连河水都几乎看不到。

    终于，王凌从那大片白花花的鱼肚皮中找到了同样浮在水面上没有动静的两条鱼怪。

    哗啦……

    王凌毫不犹豫的跳进河里，用尽力气从这片鱼的海洋中把两条鱼怪给抓上了岸。

    人脸鱼翻着白眼没有动静，十尾鱼还微微扑腾了两下尾巴，但也显然再无力反抗王凌这个连自己都劈的狠人。

    目标达成，王凌顾不上高兴，就脱下外衣包着两条鱼一溜烟的消失在了西沙河边，顶着一张被雷劈得焦黑的脸，还有那根根倒立的头发，快速朝自家小院跑去……

    而几乎也就在王凌回家的同时，那位昨天被他打击的怀疑钓生的老大爷竟又一次拎着小板凳，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西沙河边。

    “哼！也不知道昨天那两个臭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今天老头子我带来了最好的饵料，这次不钓上百来斤我还就不回家了！”

    一边说着，老大爷一边放下小板凳，拿出自己极为专业的渔具就准备开钓。

    然而下一刻，老大爷就一脸懵逼的看到了漂浮在河面上密密麻麻的鱼。

    这啥情况啊？

    他绝不相信会有人往西沙河投毒，因为这条河本身就经常受到小城居民各种生活垃圾的投食荼毒，甚至河里的鱼也都有了抗性，而且还这么大一条河，那得投几吨啊？

    想着想着，老大爷突然眼前一亮。

    他家就住在距离西沙河不远的小区，再加上昨天被吴神气得肝儿疼，半夜都没睡着觉，然后他就好巧不巧的看到了那道落进西沙河里的雷。

    “这些鱼……遭雷劈了？”

    想到这里，老大爷立刻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拍下河里的照片，激动的发到了网上。

    “昨夜有仙人在此渡劫，我大权城终将崛起！！！有图为证（jpg）”

    ……

    王凌回到家后并没有着急去吴神那里，他先是简单包扎了下右手上的伤口，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毕竟昨夜遭雷劈，搞得头发都倒立了，这一大早的直接过去还不把老人家吓出个好歹？

    虽然王凌性格比较孤僻，但他还是非常讲礼貌的。

    收拾妥当之后，王凌看着被丢进铁箱里临时养着的两条鱼，心里不禁有些发愁。

    两条鱼都没死，不过可能是出于鱼类的特性，被雷劈过这么久了还没有完全恢复，只会偶尔抽抽尾巴，证明它们还在努力抢救自己。

    他查到了两条鱼的资料，长着人脸的叫赤鱬，十条尾巴的叫何罗鱼，没什么太强的攻击力，而且应该也都能吃。

    不过王凌有点纠结的是，这两条鱼的样子着实有点吓人，和横公鱼不同，毕竟体型再大看上去也就是条鲤鱼。

    思来想去，王凌最终还是决定先把赤鱬留下，然后捞出何罗鱼，从厨房里拿出菜刀，手起刀落就把何罗鱼的其中九条尾巴给剁了下来。

    啪嗒啪嗒……

    可能是受到疼痛的刺激，何罗鱼突然又有了活力，仅剩的一条尾巴在菜板上胡乱的抽啊抽，连带着看向王凌的眼神也都多出了丝丝惊恐。

    但王凌却懒得管那么多，把剁下来的那九个鱼身子开膛破肚，清洗干净之后就丢进了塑料袋，至于那还剩一条尾巴的何罗鱼，想了想还是重新丢进了铁箱。

    鲜血从何罗鱼身上的伤口中晕开，把清水染出了一丝淡淡的红，不过何罗鱼却非但没死，反而还活力十足的一头就钻进了水箱角落中，尾巴在水中忍不住的发抖。

    王凌转头看向赤鱬，只听‘咕噜’一声，那赤鱬直接吐了两个气泡，然后竟然翻过身子装起了死。

    摇了摇头，王凌没有再管它们，提上塑料袋转身走出了小院。

    重新来到北区，王凌在小楼的大铁门前站定，他先是轻咳了两声，然后又拽了拽衣角，最后这才抬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铁门。

    哐哐哐！

    没过多久，小楼中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谁啊？等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胡老爷子走出小楼，看到王凌瞬间脸上就露出了个慈祥的笑容。

    “小凌你来了，昨天晚上小影一直吵着要找你玩，哄都哄不住呐！”

    “你是来找小神的吗？那小子今早有晨练，可能还要等会儿才能回来。”

    说着话，胡老爷子打开铁门，拉着王凌的手就想让他进来。

    谁知王凌却不着痕迹的向后微微退了一步，脸上同时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容。

    “昨天刚在胡爷爷家吃过东西，今天就不打扰了，这是我……刚抓的鱼，味道应该会和普通的鱼不同，就想送来给胡爷爷和小影尝尝！”

    说完，王凌就把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放在了胡老爷子手里，紧接着又后退两步，弯腰对胡老爷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笑着转身，走向了他来时的路。

    小楼前，胡老爷子看着王凌的背影渐行渐远，略显浑浊的眸中却浮现出一抹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