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没有理会逼逼个没完的吴神，把收音机放回院里，再收好木棍，然后才关上小院木门朝胡同外走去。

    权城没什么特别高端的地方，年轻人买衣服大多都是去火车站旁的步行街。

    两人来到这里，王凌二话不说就钻进了其中一家店，进去之后也没和店员废话，非常礼貌的开口说道。

    “和我身上衣服颜色一样的就好，谢谢！”

    五分钟后。

    王凌穿着崭新的白鞋黑裤蓝上衣走出了服装店，里面也换了件新的黑色t恤，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了不少。

    手里提着两个装衣服的袋子，其中一个里面是旧衣服。

    满脸不爽的吴神跟在王凌身后走了出来，“大哥，感情你带我过来就是为了付钱啊！？”

    王凌头也不回的说道，“昨夜为了抓那两条鱼，钱都湿了，现在还没干，只能先借用你手的，等那些人把剩下的钱拿来，到时候还你。”

    说完，王凌抬脚就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显然是准备回家继续发呆。

    他没有上学，也没有朋友，以前还能打打人，现在人都搬走了，能消遣无聊时光的也就只剩发呆了。

    谁知王凌才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随后他便转头看向吴神，也不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到吴神挠着头松开了拽着他裤子的手。

    然而王凌表情还是没变，仍然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直看得吴神全身不得劲儿。

    “那个……我脸上有花吗？”

    王凌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说道，“你……不上学吗？”

    听到这个问题，吴神原本就黑的脸顿时又黑了几分。

    “老大，今天周六，我上鸡毛学啊？”

    “哦！那再见！”王凌表情不变，刚转过身准备离开，却见背后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一群人。

    年龄和他相差不大，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所有人身上都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朝气，而王凌身上却好似时刻萦绕着淡淡的暮气。

    一群人站在服装店门前，看似和谐，却又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王凌看到人群中有张熟悉的小脸，好像是之前跟着陈仲去他家小院的那个女孩。

    女孩也看到了王凌，娇俏的小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惊喜，正准备打招呼，她身旁一个脸上带着倨傲表情的男生却率先开了口。

    “呦！原来我们的吴老大也会买新衣服啊！这是发财了吗？连工地的工服都看不上了啊！哈哈哈……”

    听他这么一说，对面众多的男孩女孩全都表情促狭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人见王凌和吴神一同走出服装店，随之便也潜意识的把枪头对准了王凌。

    “吴大傻，这位是你的工友吗？看着也不太像，就这小体格，能搬起几块砖啊？哈哈哈……”

    “你懂什么，谁说去工地就一定要搬砖的？不知道工地上很多大叔的需求都没法解决吗？人家说不定就……你懂得啊！哈哈哈……”

    “……”

    王凌眉头微皱，也转头看了眼吴神，才意识他身上穿着的那套洗的干干净净的浅灰色衣服好像的确和工地大叔的衣服很像。

    不过由于吴神身材本就颇为壮硕，穿着这身衣服非但不显土气，衣袖半卷至手臂，看上去反而还有些硬汉的味道。

    王凌向来不在意这些，让他有点纳闷儿的是此刻吴神正满脸憨笑的挠着头，完全没了之前硬刚横公鱼时的凶悍气息。

    相识两年，吴神给他的印象可是极度爱憎分明的，无论是之前帮他痛骂一帮恶邻，还是后来纵容他放纵横公鱼行凶，怎么面对这些人就会变成现在这副老好人的模样？

    听着众人不断的挖苦，王凌眉头越皱越紧，并非他不堪辱骂，而是他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就不了解吴神。

    见这帮人玩笑开得越来越放肆，吴神终于还是憨笑着打起了圆场。

    “兄弟们别闹，他是我刚交的朋友，人仗义，以后有事儿如果找不到我，找他也成，而且他还特能……”

    砰！

    话未说完，那个刚才率先开口挖苦吴神的小青年抬腿一脚就把吴神给踹了个趔趄。

    “兄弟？你特么配吗？沙比东西，你配吗？”

    一边说着，他还不忘一边伸手拍打着吴神的脸。

    手掌每次在吴神脸上落下都会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然而吴神脸上却仍旧保持着方才憨厚的笑容，仿似对方的巴掌没有打到自己脸上一样。

    王凌没有动手的想法，既然吴神选择不还手，他自然也不会强出头，更何况在他眼中，自己和吴神之间也不过只是一种合作关系而已。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悦耳的轻叱。

    “谢明你给我住手！都是同学，你要不要这么过分？”

    被称作谢明的小青年嬉皮笑脸的看向了发声的女孩，“没事儿的陈希，我这就是朋友间开个玩笑，吴神，你说是不是啊？”

    话音落下，又是啪的一声，隐约间甚至已经能够看到吴神的脸泛出了点点红色。

    然而就算这样，吴神还是憨笑着点了点头。

    “没事儿的班长，我们就是开个小玩笑！”

    “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好似早就知道吴神会是这种反应一样。

    见此陈希也只能满脸怒其不争的瞪了吴神一眼。

    这个傻憨憨，一直都这样，在学校外面那么活跃，一到学校就像变了个人，让她每次想帮他都找不到理由，气死了！

    而此时，谢明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王凌身上，他先是从王凌提着的购物袋里拿出刚被换下的旧衣服，然后随手丢到地上，还不忘用脚在上面碾了两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方才满脸戏谑的看着双眸幽深的王凌，笑道。

    “一个工地搬砖，一个街边拾荒，你俩真是绝配，就是你这身装扮不太搭，怎么？要不要兄弟免费帮你一下？”

    王凌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抬眼看向对方。

    “怎么帮？”

    “简单！”谢明嘿嘿一笑，低头看向那件被他丢到地上的蓝色外衣，张嘴就是一口浓痰吐到了上面，然后又用脚在在上面碾了又碾，直到衣服完全看不清原本模样后这才停脚。

    身后一众男女怪笑不断。

    “对对对，就是这样，一个搬砖，一个拾破烂，穿成这样才算敬业嘛！”

    “哈哈哈……要我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最好也处理一下，什么东西，就该有个什么样子！”

    “没毛病，要不咱们也上去帮他添上几脚？”

    “这主意不错，来来来……”

    后方陈希着急不已，想要上前阻拦，却被身边的两个女孩嬉笑间拉住，不让她上前。

    王凌则看着对面走到自己身前满脸跃跃欲试的两人，嘴角勾起的弧度反而越来越大。

    直到其中一人抬起右脚，踹出的瞬间，王凌动了。

    手中购物袋无声落地，王凌微微侧身，躲过一脚的同时伸出右手抓住对方右小腿，左手曲起，以手肘朝着对方的膝盖处狠狠砸下……

    场中不由得为之一静，周遭众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然而惨叫声最终还是没能响起，因为在王凌手肘即将砸下的瞬间，吴神突然上前把王凌挡了下来，同时还神色郑重的看着他说道。

    “算了小凌，他们毕竟是我同学！”

    看着挡住自己的吴神，王凌却突然咧嘴一笑。

    “但并不是我的同学！”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凌左手猛然探出，掌指间清辉浮现的一瞬就掐住了吴神的脖颈，不等吴神做出反应，右手放下那人小腿，右肩撞在吴神胸膛之上。

    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吴神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脖子被王凌死死掐住让他无比难受，但他仍旧强行压下不适，直接大张双臂准备将王凌限制在自己双臂之中。

    然而王凌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在用右肩撞退吴神的下一瞬松开左手，脚步微微后撤的同时抬起右肘眨眼间顶在了吴神的下巴上。

    猝不及防之下被顶中下巴，吴神大脑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双手甚至还来不及把王凌控制在怀里，整个人就直接仰面倒了下去。

    而也就在对面谢明等人看到王凌几乎瞬间放倒吴神的时候，王凌却已然脱离吴神双臂钳制的范围，冲到了叫做那个叫做谢明的人面前。

    噗~！

    “唔……”

    王凌一拳砸在谢明嘴上，打碎他门牙的同时也把他的惨叫生生打回了肚子。

    谢明不是吴神，因此甚至不等他心中生出还手的想法，王凌就已经抬脚横扫，眨眼间把他撂倒在地。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谢明脑袋撞在地上，直接就翻起了白眼。

    但王凌根本不停，转眼又冲到那刚才想对他动脚的两人身前，在对方目露惊恐的瞬间一个横扫放倒两人，然后就抬脚对着两人身上一顿猛踹。

    “曹尼玛……你小子给我等着，我特么迟早弄死你……”

    “不要啊！我错了大哥，不要……唔……嗯……噗~”

    两人一时间惨叫不断，直到王凌越踹越狠，最后直把两人踹得双手抱头连连求饶。

    其他人全都傻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王凌会这么快，这么狠，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先把最壮的吴神放倒，转眼又秒杀了谢明三人。

    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在王凌脚下惨叫连连，这些人的眼中已然被惊恐填满，竟无一人主动上前阻止。

    “王凌，够了！你想打死他们吗？”

    陈希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吼，随即更是挣脱身旁女生的阻拦，上前一把拉住了王凌的手臂。

    “他们也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虽然有点过分，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明亮的大眼毫不示弱的盯着王凌，白皙的小脸因为激动微微泛红，反而更增添了几许魅力。

    王凌淡淡的看了陈希一眼，突然又是一脚把捂着嘴刚爬起来的谢明踹了个狗吃屎。

    谢明哇的一声吐出了两颗门牙，然后一个大小伙子竟然就这么捂着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王凌仍旧看着陈希，嘴角笑意反而越来越浓。

    “所以我也在和他们开玩笑，很过分吗？要不要我给他们赔点钱？”

    “你……”陈希气急，正想说话，却又被王凌蛮横的打断。

    “不要自以为是的说为了我好，你以为你是谁？你又能帮得了谁？”

    “怎么？原本以为我会被打，是不是还准备安慰我一下？没想到却看到了他们被打，所以你又挺身而出，不就是想要个好人的名声么？”

    王凌幽深的眸中浮现出了一抹讥讽。

    “自我标榜的伪善者，永远也看不到自己的恶！”

    说完，王凌转身拿起自己的购物袋，丢掉那个已经沾满污秽的蓝色上衣，转身朝着自家小院的方向走去，众人面带惊恐的慌忙闪避，甚至连碰王凌一下的勇气也都没了。

    而此时，耳边回荡着王凌讥讽的话语，陈希漂亮的双眸慢慢泛红，晶莹泪花不受控制的涌出，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带着哭腔朝着王凌的背影喊道。

    “你又知道什么？吴神这样做是还不是为了不让胡爷爷担心，还不是为了能和同学们好好相处，还不是为了……他一直向往的美好！”

    泪眼朦胧间，陈希好似又一次看到了吴神被哥哥送到学校的那天，看到了吴神面向学校时满含期待的眼神！

    王凌脚步一顿，转头扫了眼那早已恢复，却仍旧躺在地上发呆的吴神，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嗤笑出声。

    “不得不说，他这份美好，还挺廉价的！”

    说完，王凌再没去管身后众人的反应，就这么笑着，在街道两旁神色各异的围观者的注视下，走出了步行街。

    他没有说谎，吴神心中的那份美好真的很廉价，就和曾经的他一样。

    他也没有想到，在他眼中凶悍狂放的吴神，竟然也有这么天真的一面。

    良久过后，众人搀扶着被痛揍了一顿的谢明三人骂骂咧咧的走了，临走前说着绝不放过王凌之类的屁话，却也没忘强行拽走哭得双眼通红的陈希。

    唯独吴神，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躺在街头，在周围行人宛若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中静静的望着天空，过了好久，却突然咧嘴哈哈笑了起来。

    “本来就不是贵人，怎么可能不贱嘛！”

    满不在乎的起身，拍了拍屁股和后脑勺上的土，再脱下外衣抖了抖，斜眼看向周围满脸八卦的吃瓜众，哼哼两声，大步离去……

    王凌没有着急回家，他翻遍了旧衣服上的所有衣兜，终于从屁股兜里拿出了一张早被遗忘的五块钱纸币。

    然后来到那家自己常去的面馆，要了碗不放鸡蛋的鸡蛋面，就着两瓣蒜吃完。

    离开面馆，又不紧不慢的来到西沙河边，放下购物袋席地而坐，看着河里一个个举着网兜，满脸兴奋的捞着鱼的人们，静静的发起了呆。

    回过神来，见到了傍晚时分，王凌这才不慌不忙的重新拎起购物袋，回了自家小院。

    直到打开门，看到了两个正撅着腚，兴高采烈的鼓捣着水箱里那两条鱼的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