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进窗户，梁雅婷动了动麻痹的腿，睁开酸涩肿胀的眼睛。

    给床榻上沉睡的父亲和男孩掖好被子，梁雅婷出房门，走到对面房间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上面的铁锁。

    屋里梁上挂着一条撕开的被单，地上倒着一张凳子，梁玉婷干瘦的身子掉在半空，四肢还在挣扎！

    “姐！”

    梁雅婷心脏骤停，尖叫着扑过去，把人抱下来，狠狠拍着她的后背，大声哭骂！

    “你干什么啊！还嫌我们家不够惨吗！就为了个男人，你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梁玉婷，你醒一醒好不好！”

    梁玉婷浑身颤抖喘着气，泪水飞溅猛摇着头！

    “我又疯了是不是？我又打阿靳了是不是？我该死啊，该死啊！”

    梁雅婷用力阻止她捶头的手，心如刀割。

    “姐，我们没怪你，你只是病了，我带你去看病好不好，吃了药你就不会发病了。”

    梁玉婷还是摇头，绝望睁着无神的眼睛看向妹妹。

    “雅婷，家里已经没钱了，能卖的都卖了，你把我绑起来吧，等我发病，就不会打到阿靳了。”

    梁雅婷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从香港回来，她温柔漂亮，聪明伶俐的姐姐就疯了，拿着刀要杀自己的儿子，嘴里喊的却是她丈夫的名字。

    她匆匆赶回来，见到被绑在床上疯狂叫骂挣扎的姐姐吓坏了，拿出家里的钱把人送到镇上医院，但医生说病人心智已失，加上医疗设备有限，建议她把病人送去市里，然后开了些镇定安神药。

    姐姐越来越疯，几乎每天都会发作，一发作就砸东西，骂人，打人。

    这半年来，为了治姐姐的病，家里的物件几乎清空，可她一个初中生，什么办法都没有。

    至于姐姐突然得病的原因，她从阿靳口中已经得知，恨意丛生。

    就算她梁家死绝了，她也不会去求那个负心绝情的男人帮忙！

    ……

    梁雅婷没再去学校，在隔壁村豆腐店做杂工，天未亮出门，中午回来，给三人做好饭，又马不停蹄去村口绞米店开工，至晚方归。

    出于无奈，梁玉婷被绑了起来，发病的时候疯狂挣扎大骂，清醒的时候就一声不吭，低头发呆。

    樊靳虽然害怕，还是会端着饭进去喂她，嘴里试探喊着妈妈。

    因为他妈妈清醒的时候，还是会像从前那样，温柔亲他额头，背着他转圈，唱歌哄他睡觉。

    某天下午，梁玉婷清醒过来，呆呆看了儿子半晌，用嘴咬开手上的绳索，换了身衣服，把厨房里煮过的未煮过的，都扒拉进布袋里背上，用力拉着儿子出了门。

    路上村民见到她，作鸟兽散，跑得飞快，唯恐她突然掏出刀来砍人。

    码头岸边上，梁玉婷看着一排渔船，怔怔出神，耳边仿佛响起无数声音。

    小姑娘，好身手啊！

    你给我做饭，好不好？

    玉婷，嫁给我，跟我走……

    玉婷，我们结婚了……

    玉婷，我爱你……

    玉婷……

    樊靳手腕被抓得很痛，小心翼翼抬头看着妈妈。

    “妈妈，小姨吩咐我们不要出来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梁玉婷突然温柔笑了笑，拉着他走上一条空渔船，解开石柱上的绳索，开始慢慢划桨。

    “阿靳别怕，妈妈很清醒，妈妈带你去找爸爸。”

    樊靳眨了眨眼，犹豫一下低头玩手指，他也想去找爸爸，找那个喜欢抱他飞飞机，身上总带着好吃的爸爸。

    天色有点暗了，小渔船才划到附近大码头停下，梁玉婷拉着他上了一辆大船，躲开人钻进了杂物舱。

    妈妈虽然经常发呆，但好多天都没发病打他，樊靳很开心，晚上也敢抱着妈妈睡了。

    下层船舱里很冷，还有水汽，晚上他听着妈妈的咳嗽声，第二天就溜出去，偷了一件大衣服回来，还有厨房偷的大馒头。

    船上晃晃荡荡的，不知道过来多少天，还是没见靠岸，而梁玉婷病了，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浓稠的血痰带着恶臭。

    樊靳害怕极了，顾不得妈妈吩咐过不要让人发现，跑出去叫人。

    船员们骂骂咧咧下来，见到咳血的的干瘦苍白女人，吓得连忙后退。

    “这是得了肺痨吧！”

    “妈的！要是被传染，一船人都得死！”

    “看她干尸一样，也没救了，扔下海吧！”

    樊靳哭着跪下磕头，“求你们不要把我妈妈丢下海，我会干活的！”

    其中有人不忍心，掩着嘴问了几个问题，得知母子是乐山村的人，就建议找回程的渔船顺道送回去。

    但其中一个男人，眯眼看着样貌俊俏的男孩，神色窃喜和身边同伴交换了一个眼色。

    渔船还没来，梁玉婷就不行了。

    樊靳跪在妈妈身边，抹着流不尽的眼泪。

    “妈妈，我们不是去找爸爸吗？你不要睡，等会就能见到爸爸了。”

    梁玉婷干枯的眼睛缓缓留下泪，费力抬起手摸了摸男孩的脸，又无力垂下。

    “阿靳，我再也找不到你爸爸了……”

    “阿靳，你长大后，别恨你爸爸，他很爱你的……”

    “阿靳，你要去找他，那你就能照顾外公和小姨了……”

    “妈妈，我都听你的，你不要睡觉好不好？妈妈……”

    梁玉婷泪流尽，浑浊的双眼恢复了神智，眷恋看着眼前熟悉的脸，惨白的嘴唇扯出一抹苦笑。

    “樊松，我也，也，也不要你了……”

    “妈妈！你起来！不要睡觉！不要丢下阿靳！妈妈！”

    男孩嚎啕大哭，却再也叫不回那个会温柔抱他的妈妈。

    ……

    樊靳和妈妈的尸体在湿寒的船舱呆了好几天，才有船员截到回乐山村的渔船。

    男孩病得浑身发烫通红，挣扎着跪下磕头，又拿出妈妈的金项链，船夫才答应把尸体带回去。

    男孩连连磕头道谢，被一个陌生男人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好孩子，睡吧，睡一觉醒来就回家了。”

    许久没有人哄他睡觉了，男孩迷糊叫了声爸爸，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