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就提上两提猪肉进了城。

    等卖完猪肉，准备去汪文显家时，街上的人正好多了起来，手里都拿着或是鸡蛋或是新鲜的菜，在路的两边期待的看着路的前面，却是没有一个人走到路中间去。

    秦冬雪有些好奇，拦住张大河准备赶车的手，随机抽取了一位幸运观众问道：“大姐，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那大姐道：“妮子，你是这两年才来的？”

    秦冬雪点点头。

    那大姐解释道：“咱们隆庆府临近边界，前些年南蛮子祸害的厉害，扰的咱们这鸡犬不宁的，幸好白将军主动请缨来了咱们这，又有知府大人整日操劳才有了咱们隆庆府的今天......”

    眼看这大姐越说越偏，秦冬雪满头黑线，出声打断道：“那，大姐，咱们今天这到底是干什么呢？”

    大姐恍然大悟似的，一锤掌心道：“白将军每两年都会派人来隆庆府征集新兵和军队物资，今天正是他们来的日子。”

    秦冬雪了然点头，看大姐又有开始滔滔不绝的架势，她赶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道：“谢谢大姐。”

    大姐摆摆手，笑着转身了。

    秦冬雪绕到牛车后，低声问张大河：“你认识这个所谓的白将军吗？”

    张大河摇摇头，皱着眉道：“白将军？这个人我确实没听说过。兴许是后来又兴起的新人。但是能在内政如此混乱之时主动请缨而出，想必也是个英雄人物。但是前朝军队军规严格规定不能拿百姓一针一线，一切都要靠军备，这人怎么......”

    秦冬雪却不以为意：“如今朝廷混乱，军备能不能发下来不能确定不说，听说南蛮人天生力大，一人可抵中原十人，光是这种情况下要耗费的军力就是不可估量的。再说，隆庆府也不算十分贫瘠，民众也愿意，那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了。”

    张大河盯着街上的景象看了一会，最后只是轻叹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将牛车栓到青云楼外的牛棚上，一路溜达着到了汪文显家。

    这时阿团正在上早习，一声声读书声清脆悦耳。

    张大河上前拍响门环，院内的读书声瞬间就停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小跑的声音，不过几个呼吸间，大门已经打开了。

    来开门的正是阿团，看见门外站着他们俩，阿团眼睛一亮，但还是没有忘了礼数，向后退一小步，轻轻躬身道：“娘亲，爹爹。”

    秦冬雪忙上前虚虚的挡住他，笑道：“跟我们怎么如此多礼？”

    阿团站直身子，也笑了起来：“亲不亲我们自己心里清楚，至于礼数，自然还是要做全的。”

    秦冬雪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对啊，阿团以后很有可能会当上皇帝，怎能因为礼节问题被人指指点点？

    随即阿团便让开身子，道：“娘亲，爹爹请。”

    张大河看起来也没什么要跟他叙旧的意图，迈开长腿就往屋里走。秦冬雪则相反，她走在后面，跟阿团靠在一起说悄悄话，母子俩说一句笑两句，聊得不亦乐乎。

    汪文显早在阿团打招呼时便出了书房，看见张大河直直的朝自己这边来，他转身，率先一步进了书房，张大河紧跟其后。

    门外，秦冬雪正拉着阿团考他的课业和之前对药材的认识，门内，两个人的气氛就没那么轻松了。

    张大河先开口，将齐涟波被当朝皇上处死并草草埋葬的事细细讲了。、

    汪文显只是叹气，他心中尽是苦涩，说不出半句话。

    张大河看见他这幅样子，也难受的紧，宽慰道：“老师，死者不能再生，活者不可浑浑噩噩。节哀。”

    半晌，汪文显感到堵在喉咙口的那一块东西移开了一丝，便开口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我知道他决定留在京都时便没有想过能得到善终，我也知道他那种性子在新朝中肯定走不了多远，但我没想到......”他声音沙哑的厉害，到了最后竟然哽了一下，“我没想到新帝竟这么快就开始处理前朝老臣了，而且......而且甚至不分闲佞...”

    尽管他语气中的伤心和失望完全掩盖不住，但却还是没有掉下一滴泪，只是眼中时不时露出些许悲伤。

    汪文显眼下的那层翳此时因为憔悴十分的明显。那个平常见面就跟他拌嘴的小老头现在已经是这幅样子了。

    张大河知他心中悲痛，那些安慰的话滞留在嘴边迟迟说不出口，最后出口的却是一句：“老师，会变天的。”

    汪文显抬起眼，看着他，那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难以置信，他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道：“皇......阿团还小......不......”

    张大河打断他道：“我十岁的时候已经被我父亲任命作百夫长，他是皇长孙，不能一辈子如此龟缩，这是他的使命。”

    半晌，汪文显点头道：“也是，也对。”

    张大河推门而出，顺手带上门，将老头难以压抑的抽噎声关在门后。他转身，看见门外的秦冬雪正拿着课本，正在给阿团挑古诗词。

    小小的阿团虽然平时调皮、拌嘴样样不少，但在背书时，却将双手背在身后，身形挺立，板板整整。这倒是让张大河响起了某个人。想起了与那人在课堂上针锋相对，想起了两人在京都大街上开怀畅饮，想起了两人约定以后一将永远效忠于一君的誓言。

    他抬起头，压下眼底翻涌的水雾，笑着对看过来的两人道：“这么长时间，阿团的武艺一定精进不少吧？来给爹演习一番看看。”

    秦冬雪了然，拿着竹卷退到张大河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看着院里的小个子对着屋檐下的两人抱手拱手做了一揖，随即干脆利落的扎下马步，双拳之声如同破空，狠狠的砸在了面前的沙袋上。

    看着阿团做出的一系列动作，秦冬雪不禁发出一声声小声的惊呼，旁边的张大河却没有任何表示。

    待一套拳法演示下来，阿团脑门出了一层细汗，他最后收势，扎马步，拱手一气呵成。旁边的秦冬雪见已经结束了，不禁出口夸奖道：“阿团好棒，进步好大。”

    阿团正准备不好意思的挠头，却听见张大河的声音：“拿剑演习给我看看。”

    阿团闻言，也没有抱怨之辞，只是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木剑，反身倒刺一剑，他的剑术轻灵翩跹，宛如舞蹈一般美妙。

    张大河却是越看眉头皱的越深，最后直接抓起桌上另一把木剑，上前跟阿团对打起来。

    张大河的身姿诡谲，速度快，动作优美中又不缺杀伐。

    看着张大河的身形，秦冬雪只能想起前世某诗人写下的几句诗：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里不是战场，但秦冬雪却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那股只能在战场上才能磨砺出来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