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我们在申请书里已经写了一部分，”楚清歌把自己留存的那份申请书从公文包里抽出来，“公安机关在取证的过程中是否存在着某些程序不合法的情况，我们对此保持合理怀疑。而如果将这部分我们怀疑的孙舟的供述剔除，剩余的证据难以证明孙舟是有罪的。”

    检察官脸黑成了锅底，“那还有苏祥的指证。”

    “但那是孤证，而且苏祥作为同案犯，和我们的当事人之间本来就有利益冲突，只用他的供述作为定罪依据，不太能让人信服。”

    “其他人也对苏祥的话有印证。”

    “但他们用的都是‘可能’、‘猜测’这样的词汇，连他们自己也不能肯定他们说出的这些话究竟准不准确。”

    “……”

    气氛再次陷入僵持。

    楚清歌笑容浅淡，但分毫不让。

    主持的法官瞅了瞅这边，又瞅了瞅那边，看两边都剑拔弩张的，不得不出来做和事佬，“好了好了，这还没有开庭呢，你们两个快要打起来了，到了法庭上，让犯罪嫌疑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

    “……”

    两方各自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低头开始整理待会自己上庭需要的材料，同时也让自己冷静下来。

    法官拿起自己面前的那张申请书，又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

    “原告，”法官转向了检察官那边，“我看这申请书上说，他们曾经找你们调过讯问监控录像，但是你们没给，是什么原因？”

    “这个……”检察官噎了一下，“因为这个案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当年办理这个案件的人已经离职了，交接的时候工作太多，也没太交接清楚，我就说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找一找。”

    “哦……”法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追问，“那后来怎么还是没给人家？”

    “我们找这些东西也得花一定的时间，毕竟这段时间犯罪案件比较多，我们每个人手头上工作都很繁琐，忙起来偶尔就把这件事忘掉了。我说了让他们再等等再等等，但是他们还是……”

    “这样啊，”法官不给他接着抱怨的机会，“那现在找到了吗？”

    不止法官。

    连楚清歌和裴景安都因为这个问题抬起头。

    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检察官。

    检察官胸有成竹，“当然找到了，我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应诉准备。”

    “那就好。”

    法官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淡淡的，是常年居于这个职位上所保持的中立和客观冷静，没有太偏向于一方，也没有过于刁难另一方。

    “所以现在你们两方都坚持认为对方在无理取闹，觉得自己手头上现有的证据是合法的？”法官笑盈盈的。

    “是。”

    “是。”

    “那好吧，既然这样我们就准备开庭。”法官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示意两方各自去准备。

    纪海早已等在门口，当楚清歌迈出了会议室的大门，就急急跟上来问道：“他们说他们找到了监控录像是什么意思？会对我们有什么不利影响吗？”

    “当然有，”楚清歌潇洒地走在前面，“如果他们能够拿出监控录像证明他们讯问过程中并不存在不合法行为，换句话说，如果他们的监控能够证明他们的行为是正当的，孙舟自己承认了的口供就很难推翻，会被当成定罪证据，我们的辩护思路就会被全盘击溃。”

    “那那那……”纪海一听就傻眼了，“那这可怎么办？这后果很严重吗？”

    “当然。但既然孙周敢说他的口供是通过不正当程序得到的，那我们选择相信他，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份监控会产生什么不利影响。可如果他对我们说的是假话，他不信任他的辩护律师，那他也不得不为他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至于后果……”楚清歌按了上行的电梯键，“拒绝认罪认罚比认罪认罚要判的刑罚重，两相权衡的结果，我们也都已经告诉他了，但他坚持从排除非法证据这一角度入手，所以如果他说的是假的，对面真的拿出了真实有效可靠的证据，证明自己在办案过程中是完全合法合规的，拒绝认罪认罚，翻供……”

    楚清歌摇了摇头，没有往下说下去。

    旁边的纪海已经感受到了氛围的凝重，本就风尘仆仆的一张脸，眉心皱出了深深的纹路。

    裴景安也一言不发。

    如今的楚清歌已经能够熟练地驾驭各种类型的案件，也已经知道如何和当事人及当事人家属沟通。

    他每次出庭必须来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因为实习律师参与的庭审，必须要有带教律师陪同。

    仅此而已。

    他欣慰的看着自己当初采撷的那朵怯怯的小雏菊，终于在自己的培植下长成了一朵风中摇曳的大丽花。

    野蛮生长。

    恣意而张扬。

    就连走路时候带起的风，撩起的发梢，都是洒脱的弧度。

    进入法庭，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陆林的父母。

    林母还是那么温婉，穿着一件香云纱的墨绿色旗袍，水墨画一样，自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聘聘袅袅，即使上了年纪，也能看出年轻时一定是一位带着书卷气的美人。

    而陆父还是沉默寡言的，站在妻子身边，眉宇间的阴郁怎么也散不去。

    见楚清歌和裴景安走进法庭，林母眼波微动，想要走过来，又被陆父拦住了。

    楚清歌也不过对他们微微含颌，算是打过招呼。

    审判很快就开始了，作为犯罪嫌疑人和证人一一到场，接受原被告双方的盘问。

    在外看着穷凶极恶的人，真到了关乎自己命运的时候，也都表现出一些瑟缩来。

    尽可能将自己的参与度弱化。

    像苏祥这样已经确定必然是主犯的人，也在极尽可能地想要拉一个人来给自己垫背。

    “事儿是我跟孙舟一起策划的，我跟他说我们今天去弄个人，搞点钱回来……”

    “你所谓的‘搞点钱回来’，是否告诉了孙舟，你和受害人之前并不存在债权债务纠纷，只是因为你想要抢劫，所以就拉上孙舟一起去呢？”楚清歌打断了他的含糊其辞，“你的原话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