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这个案件的被告人并不是四年前的被告人，从法律上来说，这就不算是同一案件，景安和清歌代理这个案件没有任何法律上的不规范……”

    教授是个好脾气，不但从法律的角度上进行了解释，还旁征博引，用了日常的情景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说明，“这就像两个小朋友之间发生了争执，大人出来调停一样。被打的小朋友非要说站在自己面前的另一个小朋友是打了自己的人，但实际上这个小朋友没有打，动手的实际上另有其人。那么大人维护了这个没有打人的小朋友的名誉，替他澄清。但是当找到了真正大人的小朋友之后，大人又要代表被打的小孩子，教训那个真正打人的小朋友……”

    教授可能是上课上惯了，语气端的上称之为谆谆善诱，声情并茂。

    说话间，裴景安和楚清歌走过来。

    本来拥挤的记者们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教授，季律师，”裴景安站在前面，楚清歌站在他身后半步，“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得意门生，”教授笑得见牙不见眼，“早就听刘教授他们说，说我带了两个好徒弟，有出息。我手头的几个项目刚刚结束，那些会现在也有更年轻的孩子替我去开了，我现在可不得来验收验收成果？”

    “老师说笑了，”裴景安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身上面对外人时的冷冽褪了几分，“这大热天的，您还出来一趟……”

    “不打紧不打紧，”教授摆摆手，目光就落在了楚清歌身上，“清歌马上也能自己独立执业了吧？”

    楚清歌欠了欠身，跟老师打了招呼，“嗯，已经通过考核了，等今天开完庭，就去拿证。”

    “好、好，”教授欣慰地点点头，“能用这个案件给自己的实习生涯添上一笔精彩的履历啊，也算是圆满了。女孩子干律师不容易，景安，”教授板脸，叮嘱道，“马上清歌也是执业律师了，你可不能像有的律师似的。”

    “行业要想良性发展，就要形成良好的竞争关系。你可不能像有的律师似的，仗着自己比别人早入行几年，就把资源全都垄断在自己手里，克扣手底下人的案件费，让新人都不敢进这个圈子。”

    “真正的强者是要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巩固自己的口碑，多给年轻人提供机会。现在这个行业可倒好，先用低工资吓跑一半年轻人，再用低工资高强度的工作熬走一批年轻人，最后最累最麻烦的活全被最底层的实习生和律师干了，钱全让最高层的律师拿了。”

    “那算是什么本事？你入行早只能说明你出生的时机好，你正赶上行业发展的高峰期，赶上风口。现在这个风口没了，你就想欺负年轻人了？那哪个年轻人愿意跟着这样的上司干活？长期以往这个行业不就死了吗？”

    老教授虽说不把律师当做主业，但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有些行业内幕，多多少少听过几耳朵。

    一些知名的律所怎么样压榨新人，多少实习律师在毕业之后的前三年几乎算是贷款上班，之后就算拿到执业证，一时半会也难以从律所脱身。

    真在这个行业里的人都知道一句话——

    “两千块钱你雇佣不到一个司机，雇佣不到一个农民工，但你可以雇佣到一个有驾照的且获得法考A证的法学毕业生。”

    多少年轻律师外表光鲜亮丽，背地里节衣缩食。

    所以当初得知自己的两个得意门生都铁了心要去当律师的时候，教授的心里是不太忍心的。

    尤其是楚清歌。

    看着文文弱弱软软绵绵的一个小姑娘，谁知道进了这一行得被欺负成啥样？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郭政那个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他视作女儿的小丫头骗走了，要不是后来裴景安把楚清歌拽出来，还不知道小丫头什么时候能走脱。

    想到这，教授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如今也忍不住敲打敲打裴景安。

    不只是为楚清歌，也是通过今天这个机会，通过媒体把这些话传播出去——

    虽说教授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的作用也不大。没有对实习律师行之有效的保护措施，他这样的呼吁对于有些律师来说，可能连个屁都不是。

    撒旦的背后是资本家。

    但总还是希望这个行业能够良性竞争起来的。

    无论怎么说，前辈终将老去。

    教授光是这么说说还不够，瞅了瞅裴景安和楚清歌的站位，干脆把楚清歌把裴景安身后拉出来，和裴景安并排站着。

    “这样才对，案件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办的，干什么你非得站在他身后？”

    “教授……”楚清歌无奈地笑，推辞道，“他是我的带教律师，我……尊师重道嘛……”

    “那这也太后了，”教授比划着，把楚清歌往后推了一点，“这样，差不多。”

    看看，觉得很满意，“就这样，以后不要老是往他身后躲，大家都看不到你了……”

    教授像是在说他们俩，又好像在借着他们俩，说许多现实中其他的实习律师和带教律师。

    这么长的时间，沈星洲也已经和自己的同事们寒暄了一番。

    于是两边顺利会师。

    闪光灯比初秋的阳光还要绚烂。

    “裴律师，楚律师，我们医护人员以后怎么处理医患关系，可就全看你们今天的法庭辩论了。”

    说话的是医院的院长，也是沈星洲当年的上司。

    老院长的脸上尽是苦笑，一只手还撑着沈星洲的后背，好像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给沈星洲一点力量。

    沈家的人也来了。

    只是和沈星洲之间似乎还有点似有若无的隔阂未消，就算来了，也只是站在最旁边，只有裴景安和楚清歌看过来的时候，才动作轻微地点点头。

    楚清歌拽了拽裴景安的衣袖，“我突然想起来，江家是不是很久没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