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阳光正好，扑在脸上有种痒痒的感觉。

    此刻虽然是秋季，太阳回归高纬度不再是直射，可少了水汽，日照时间又长，再加上干燥的南风，仍是太阳暴烈的时间。

    随着训练任务的加重，有不少同学承受不住在露天环境下这种高强度的半军事化管理训练。一个个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今天不是这个低血糖，后天就是那个恶心带呕吐。

    这可苦了甜茶这帮当校医的。

    除了军训最开始的那几天倒是还有点清闲的时间，接下来的日子根本忙的连屁股都不挨地。

    医务室的工作人员本来就少，再加上患者又多，现场医疗服务还要保障，他们三个人连轴转也不可能忙得过来。在向学校领导表明难处申请多次后，上面才派来了其他高年级的一部分学生来医疗服务点担任志愿者。

    情况紧急，有人手总比没人手的强，他们也没得挑。

    甜茶刚跟一个志愿者交代完工作流程，医务室的房门紧接着就被人从外推开。

    “有人晕倒了。”

    来人的声音又沉又闷。

    甜茶总感觉这个声音莫名有些耳熟，可也顾不上细想，赶紧从位置上站起转过身麻利地腾出一个空床位。

    “先把人侧卧位……”

    说话间，余光却瞄到了一抹深色军装的一角。

    甜茶的语气微不可察的一顿，下意识抬头顺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真是不巧。

    来人是她躲了他多时的丈夫。

    他的肩膀上还扛了一个双颊涨得通红，双目紧闭的女生。

    对，是用扛。

    还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放到床上。”

    甜茶佯装镇定的收回目光，将葡萄糖、生理盐水、体温计等物品一一准备出来。

    可一直等到她给那个浅昏迷的女生忙完输上液体，确定没什么生命安全问题后掀开帘子出来，却发现陆振森依旧待在那里。

    男人保持着刚进门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好似一个误入陌生环境的孩童，显得很是拘束。

    “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了。”

    甜茶不禁哑然。

    她没怎么在意，扭了扭隐隐泛着酸意的手腕懒懒地坐回椅子上。

    “中场休息时间。”陆振森哑着声线开口，他说的很慢似乎在思考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那个女生是我带班的学生，她情况怎么样了？”

    他在提到学生的状况时，语气中没有包含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出于负责而这么问了下。

    甜茶偏头看过去，正好与男人的目光相对。

    他的眼神有些凌厉，再加上紧抿的唇角，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严肃。但甜茶对上他的目光时视线却丝毫没有躲避。她用稍显清冷的声线回答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脱水。已经喂了些糖盐水，休息一会儿应该就会好转。”

    陆振森朝甜茶微微地点了点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不走，她也不好意思赶人。

    只好客套的指了指临近办公桌旁的另一把椅子。

    “你是要等你带班的那个同学吗？现在正在输液估计还要一会儿，要不然先坐下来等？”

    陆振森没有丝毫犹豫，踏着锃亮的军靴就坐到了她身旁。

    就好像他原本就是在等她发出邀请一样。

    好像一个听话的大狗狗……

    甜茶压下心头轻微泛起的异样。

    等到陆振森走近，她才发现男人军装里头套着的那件衬衫，因为出汗的原因几乎全都湿透，紧紧的扎在军裤里。他上身的肌肉很充实，尤其是胸口仿佛要将军绿色的衬衫给活活撑破。大概是因为太热，男人并没有将衬衫系完全，最上面的一粒扣子敞开着，还能看到里面小麦色的肌肤。

    秋老虎这么毒，怎么没把他晒黑呢？

    甜茶表示很不解。

    他和她挨得极近，近到仅半臂之隔。

    女孩身上的那股山间泉水般清冽的香气，被温热的体温渲染后，肆无忌惮的萦绕在他的周身。

    那清冽的芬芳就像是罂粟一样，让人无比上瘾，不可自拔的沉沦。

    陆振森直觉嗓子干得厉害。

    浑身的血液就像爆发的岩浆一般，急速往下腹窜去。

    他掩饰性地轻咳几声，微微弓起身子挡住了腿间的狼狈。

    “你没事吧？”

    女孩唇口轻张，更多甘甜的香气从那个小洞中飘散出来。

    男人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许久的隐忍让他的鬓角淌下几滴细密的汗珠。

    “嗯。”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只是有点热。”

    女孩信以为真，弯下腰从桌子底下的泡沫箱里拿出一两个冰袋，放到男人怀里。

    “诺，还剩有几个冰袋，你先拿着纳纳凉吧。”

    陆振森握着冰袋的手紧了紧，像是得到了什么上好的宝贝。

    鼻翼间，那股清冽的味道仿佛揉杂了许多细腻的温柔。

    男人的唇角小幅度的扯了一下。

    看着伏在办公桌上不停写写画画的女孩缓慢地说道。

    “你好像很忙。”

    ……忙到连家都不愿回。

    甜茶并没有读懂男人的言外之意，依旧埋着头忙自己的事情，连耳边滑落下几缕调皮的碎发都顾不上别起，“也还好，也就最近这阵子忙得厉害。”

    陆振森搭在腿上的手轻微的动了动。

    明明眼前之人是他的妻子，可他却连帮她挽起头发这样的小事都不敢去做。

    他怕他惹她不开心，也不愿看到她的脸上再次出现那副冷漠又抗拒的表情。

    那双手踌躇许久，最终没有抬起。

    男人小心的斟酌措辞，“给你添麻烦了。”

    “本职工作而已这没什么的，”甜茶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似乎对这种充实的忙碌乐在其中，“你们做教官的才是最辛苦的，每天从早到晚都要陪着学生们一起训练。”

    闻言，陆振森侧过头认认真真的看向她，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

    “为人民服务罢了，毕竟是我自己选择的。”

    男人顿了顿，紧接着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一句。

    “爸妈他们……最近很想你。”

    甜茶不觉有些意外。

    她根本没有料到男人会和自己说这些。

    思酌片刻后才说道，“确实很久没去看望二老了，等忙完这一阵子我就回去。”

    亲耳听到妻子的保证，和心底那份隐秘的期盼相比又是另一回事。

    借着有军帽的遮挡，陆振森悄悄弯了眉眼。

    黑眸里泛起潋滟的光，有情愫在偷偷深藏。

    “好，我等你，陆太太。”

    男人低沉的声音夹杂了几分柔意，混合着些许沙哑，在室内点点流淌。

    听得甜茶这把老骨头都酥软了不少。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可男人今日好像格外的话多。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跳过了刚刚那个话题。

    “这个，物归原主。”

    陆振森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格外细致的小盒子递到她手里。

    那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好巧不巧的，是他们的婚戒。

    那枚她仅戴过一次的戒指。

    “下次不要再弄丢了。”

    甜茶听见陆振森这样跟自己说。

    他把她故意扔掉的戒指，归结于是不小心的弄丢。

    甜茶好笑地勾了勾嘴角，睨了一眼男人同样空荡荡的无名指。

    歪头，轻描淡写道。

    “可你不是也没有戴吗？”

    可男人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她预料的范畴。

    她看见陆振森变戏法似的从裤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枚戒指，内里还刻着她姓名首字的简拼。

    只不过这个没有上衣口袋里拿出的那个戒指包装的小心翼翼，明显像是随身携带的。

    “一直有带。”

    像是怕她误会，陆振森还特意解释了几句：“部队里明确有规定，军训期间包括教官在内一律不得佩戴首饰，所以才把它装到身上。”

    甜茶见状微微一愣，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你这…整挺好的。”

    沉浸在彼此世界里的一对男女都没有注意到。

    身后那扇通往病房的帘子，不知何时被人从里面偷偷掀起了一角。

    、，。、，。、，。

    半个月的时光很快就流逝而去。

    但这段时间的军训生涯却深深刻在了每一位同学的心里。

    尤其是，六连的同学们。

    这么多天来，看着别的连的教官都和学生们有玩有闹的。可他们连的教官除了只会板着脸叫他们训练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六连的人只觉酸得牙都要掉了。

    他们不服！

    别的大学牲有的，他们这帮大学牲也要有！

    以后说不定就见不到了，他们说什么也得从自家教官身上好好薅一把福利！

    于是乎，在即将分别的前一个晚训。六连的同学们难得大起胆子，派出几名虎了吧唧的同学为代表，拽着陆振森的胳膊就是一顿猛晃。

    其中就包括了那位唯一有幸和陆振森“亲密接触”过的雀斑女同学。

    说来也是奇怪，打雀斑女同学从医务室回来后就一改之前腼腆的性格，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天天看向陆振森的目光很是揶揄，有时还会跟他没大没小的开玩笑，弄得陆振森也很是没办法。

    “陆教官，好教官，你就答应我们吧~”

    “这都最后一天了可不兴再训练了，再练赶明儿你就看不到我们这帮小可爱了！”

    “就是就是，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们要闹了，真的要闹了！！”

    所有同学自发以陆振森为中心围成一个大圈，只为求他能陪他们玩个临行小游戏，输了得人则要表演一个节目。

    耐不住同学们的盛情邀请，陆振森答应了。

    很简单的击鼓传花游戏甚至能称得上有些幼稚，但大家依旧玩的乐此不疲。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严谨的陆教官竟然出错了！

    在场的同学，包括隔壁几个被吸引过来的连队和教官马上起哄起来，“陆教官表演节目！陆教官表演节目！”

    陆振森的手指微微屈了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草坪，似乎在想应该表演什么才艺为好。

    “那就唱首军歌吧。”

    那个雀斑女同学听到后并不卖账，咧着嘴不怀好意的直接笑了起来，“哎呀，唱军歌有什么意思，要唱就唱情歌咯！”

    其余人闻言眼睛一亮，也跟着瞎起哄。

    “对对对，唱情歌唱情歌！我们说好了的！”

    陆振森有些无奈，眼睛看向远方，似乎很是为难。

    “我唱歌跑调，情歌的话怕唱不好。”

    可下一刻似乎又是看到了什么，整个人的眉宇都柔软了几分。

    男人突得，话锋一转。

    “如果非要唱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清了清嗓子，选择了首《总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身边》。

    没有伴乐，他就这样放声清唱：

    最好的人注定会到身边

    孤注一掷的执念

    我终将看到你

    身影逆光出现

    等这一切都被你了解

    十指错落相牵

    跨越时间再没有分别

    携手走过明天

    ……

    皎洁的月光轻轻地笼罩在陆振森的身上，他俊朗的面容一半隐在军帽下，一半迎着缥缈的光。坚毅的外表居然透出了一种难言的、温和柔软的味道，仿佛有种淡淡情愫在他的周身化开，氤氲着岁月静好的清欢。

    这样露出别样一面的他很是吸引人。

    下班从操场经过时，甜茶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忍不住寻着声音的源头向人群中望去。

    她起初是被那听得快叫人耳朵怀孕的歌声所吸引。

    可后来……

    她和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肩头，在空中不期而遇。

    一下，望入眼底。

    “小甜茶你说咱们等下吃什么好啊，要不然就吃大食堂的黄焖鸡……”

    “咦？你在看什么，怎么都不理我！”

    李落自顾自地说了半天也不见身边人回应，佯装生气的嘟起嘴巴，挽着女孩胳膊的手也委屈晃了晃。

    她微微眯起双眼，视线穿过污浊的空气，顺着甜茶的目光向那个方向看去。

    啧……

    开屏的雄孔雀！

    女人刻在骨子里的第六感让李落对那个正在唱情歌的男人很是不喜。

    她厌烦地锁紧眉头，迎着那人隔空投来的目光，挑衅似在女孩颊侧落下一计深吻。

    看什么看！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