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琉！”

    血色的雷鸣之中，荧、派蒙和姜逸望着那戴着草帽的男孩。

    男孩的旁边有着目光惊恐、向着天空跪拜的大人。

    “大哥哥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还有大姐姐和派蒙……”阿琉声音从平静到愤怒，“你们为什么要破坏栖木。”

    “我本以为一切都会顺利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对姜逸力量的惊艳，还残留在阿琉之前的眼眸中，不要卡帕奇莉的羽毛也可见到历史的影像，可以随意的遁地飞行，多么厉害。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你们说过，大哥哥也曾是祭典的主角，那么你们该知道，祭典对于主角来说多么重要，你们为什么要破坏！”阿琉的草帽被吹来海风吹起，露出那黑色的短发，以及含泪的双眸。

    “阿琉，阿琉……”旁边的大人似乎听到了阿琉的声音，站起来，“你在说什么，你在和谁说话？”

    “阿琉，祭典不是这么举办的。”姜逸摇头，开口道，“祭典是唱歌啊……”

    “我已经向卡帕奇莉唱歌了。”阿琉开口，“现在，我和她约定好了。”

    “阿琉！他们在把你当成祭品！”派蒙气恼开口，“不要跟着他们走。”

    “不！”阿琉拒绝，“我知道我是祭品，献给卡帕奇莉的祭品。我是祭司家的孩子，我有着祖祖辈辈赋予的责任。”

    “卡帕奇莉，会开心的。”

    “她不会！”荧很少这么生气。

    天空，血雷舞动，轰击周围树木，化作山火。

    “没有好朋友希望朋友死在自己的面前。”荧的声音，让阿琉愣神了一下。

    “卡帕奇莉，大家都叫她雷鸟。”阿琉的眼睛看向菅名山，“不仅仅是我的好朋友，还是我们的守护神！向着守护神献上守护神喜欢的祭品，不对吗？以前，我们祭司一脉，也是这样做的。”

    “只是这次轮到了我而已。”阿琉此刻有着不属于孩子的成熟，还有……古老蛮荒的三观。

    世世代代如此，献祭，取悦神明。

    “阿琉，你到底在对谁说话？时间要到了，快走，快走，我们要做最后的准备。”那些大人对阿琉的话有反应，对姜逸、荧和派蒙却视而不见。

    “那么，阿琉，我问你，你认为这次的祭典会成功吗？你已经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天，轮回了这么久。”姜逸看着阿琉的心。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因为你们破坏了栖木，卡帕奇莉会生气。”阿琉开口。

    “那就算我们没有破坏栖木的轮回里，你也没有成功啊！”姜逸道。

    “所以，祭典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阿琉的手臂被大人牵着，“每一次都和那次一样，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我竟然醒来了。”

    他不该醒来的。

    “然后发现，鹤观变成了现在这样。所有人都变得很奇怪，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

    “除了，这次……”阿琉有点疑惑。

    在姜逸眼中，此刻的阿琉有两个身影，一个是过去那一天幻影，一个是此刻的阿琉，还有其他人，身上也有重影。

    时间和空间，执念的灵魂和影像在此刻重叠。

    “……每次，过一段时间，岛上就会打雷，变得好可怕。这时候，只有惑饲、笈名和逢岳不会打雷。我就躲在这些地方，等打雷结束。”阿琉低着头说道。

    “但是，打雷结束以后，事情又会变回原来那样。我会重新醒来，然后所有人又在做一样的事情。”

    “现在的雷也很可怕，但那时的雷，不是这种颜色。”

    荧忽然知道了，为何之前的轮回重启，她们没有看见雷。

    发现祭场没有人，他们就一次离开了鹤观，一次正好在那三个没有雷的地方，错过了。

    “然后，卡帕奇莉不见了。就连菅名山里，也找不到她。”阿琉听着大人们的催促，“我知道，一定是因为祭典出了问题，让卡帕奇莉生气了。”

    “卡帕奇莉不是对你生气，是对他们！”派蒙愤怒地跺脚，“阿琉，只要你没有死去，卡帕奇莉就不会生气。”

    “……”阿琉面色犹豫，宛如在摇摆，“你们说的有点道理，但……来不及了。祭典已经开始了。下一次，再尝试吧！”

    “来得及！”姜逸伸出手，“在我的祭典，我不是祭司，而是看着祭司起舞唱歌的守护神。一切希望和奇迹，一切美好和欢喜。”

    “这是我守护的东西。”

    “你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准备祭典，但结果都是一样。所以，想借助外人的力量。”

    “此刻，我就是你想要借助的力量。”

    “我是八酝和海祇的神明，我比你更懂得何为祭典，何为神之所思。”

    阿琉的眼眸中，看见了一个盛大的祭典，歌曲，舞蹈，美食……不知道多少的人们在华美的宫阙，庄重的神社，奇幻的岛屿之中，称赞一位神明。

    他们的祭品，是水果，是花草，是香和灯。

    “祭典……”阿琉下意识地伸手，眼前一切如镜花水月，残留在他的心中。

    “我让你的魂和你过去的幻影分离……”

    阿琉发现自己的手被姜逸握住，姜逸说着难懂的话语。

    “我让你的未来和过去的灾厄分离……”

    “跟我来！”

    阿琉一个踉跄，回头，看见了另外一个被大人们带走的自己。

    “蛮荒愚昧的部落，诞生清脆悠扬的歌。”

    “十方雷鸣，亦将平息。”

    姜逸拉着阿琉的手，看着那过去的一幕。

    “荧，捂住派蒙的眼睛，并且闭上你自己的眼睛。”

    姜逸的手，也捂住了阿琉的眼睛和感知。

    ……

    血色的雷霆下。

    祭场。

    蜡烛的烛光照着众人明灭不定的面孔。

    恐惧，不满，怜悯……情绪是复杂的双面。

    恐惧于栖木的破坏，不满于准备者的拖沓。

    同样，有人不满于眼前的祭祀，怜悯于被生祭的孩童。

    木簧笛的声音被吹响，“蹦”“蹦”“蹦”的声音，就像是炸开的悠扬雷霆。

    祭司，不！应该叫做萨满。

    德高望重的萨满，身穿古老华丽的服装，头戴着紫金色的冠冕。

    又是一年的祭典开始了。

    萨满望着那石垒成的巍峨祭台，染血和白骨平铺的祭台上，奢华是孩童穿着的衣裳旁边，有着一尊紫水晶与琥珀金制成的华丽沙漏。

    那是他的时计。

    每到雷之魔鸟降临的季节，这尊沙漏便会为祭典报时。

    不！不应该用魔鸟这种称呼，应该是雷鸟大人，鹤观的守护神大人。

    祂是雷暴中高飞的神明，为黑暗的鹤观，迷雾笼罩的鹤观，带来唯一的天光。

    那舞过苍穹的紫电流星，那降临而下的疾风骤雨。

    是祂的恩赐。

    山林因此生长，万物因此繁荣。

    当然，神明的力量也让人畏惧，苍穹的神罚将让不敬者的灵魂一同泯灭。

    自部落选举出萨满，以血祭祈求护佑，祈求神明熄灭怒火。

    他们已经聆听了诸多的神谕。

    今年，这神圣的祭品，一定可让神明熄灭怒火，庇佑他们的吧！

    他虔诚的信仰着。

    整个部落的人都虔诚崇拜着这一位强大的神明。

    萨满沉默地看着时计上的沙，即将来到祝圣之刻。

    “该开始了……”他心中想道。

    旁边，有人端来注满了鲜血的仪式之杯。

    阿琉！

    自愿牺牲，为部落奉献的祭司后裔。

    他的骨和血分离开来，化作这将让巨鸟给部落带来恩赐的……纯净的血水。

    他双手庄重地举起着祭礼用的酒杯。

    上面的血和天空的血雷，仿佛一色，染的周围似有晚霞。

    “鹤观的守护神啊！天空的雷之主！”

    “在此，向您献上……祝圣的祭品，请原谅我等渺小卑微的生灵，过去一年，无意识的冒犯。”

    “请您在欢喜中，降下天光和甘露，洒遍荒芜贫瘠的山野，为我们带来丰收的果实，美味的佳肴，庇佑我等渺小卑微的生灵，不被鹤观外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祷告的祭文，随着雷鸣一同传递向天空。

    唯有萨满祭司掌控的石根文字，更是展现出了利用地脉的神异。

    天空，有目光探下。

    守护鹤观的神明被呼唤而来。

    部落之人为之跪下，那紫金的沙漏，细沙流淌。

    在这祝圣之刻，

    神明的赐福降临，紫色的天光照耀了千里的山野和千里的大海，撼动了深海和地心。

    无尽的神辉带着无尽的怒火。

    此为——神罚！

    “轰！”

    骤响的浩大雷音，也无法掩盖的穿云破霄的戾鸣，刺破了部落所有人的耳膜。

    七窍流血，大脑空白。

    层层叠叠的乌云之中，紫电如龙蛇裂空，黄雷似树杈刺向大地。

    声和光，震动周围的诸岛，万灵万物惶恐。

    降临的神明——雷之魔鸟目视那高高搭起的祭台与金杯中的血水，宽大的翅膀舒展，昭告毁灭的狂雷游过祭场。

    祂掀起狂风，暴怒地掀翻了染血的祭台。

    可怖的真颜化作这渺小的部落，在被从大地上彻底抹除时，见到的最难忘的景象。

    预告守护神降临的时计，此刻成了招来雷霆的丧钟。

    装饰华丽的沙漏，翻滚着，里面的细沙炽热熔炼，随着这一族的末路一同陷入了永远的静止。

    那金杯，那酒盏。

    祈愿的雷鸣回荡其中，血水已经蒸腾，只剩下溢满的、如同雷霆的盛怒。

    雷光之中，出现一白衣男子握着以孩子的手，旁边有个金发的少女和白色的精灵。

    历史和时空在此交错，孩子的魂呼唤着飞向天空的雷鸟。

    但没有回应。

    “失败了！”阿琉说道。他们在祭祀开始，血水奉上，雷鸟还未降临时，就已经在这里。

    但雷鸟似乎没看见他们。

    “因为这也只是过去的影像。”姜逸望着天空掉落而下，闪着紫色雷光的翎羽。

    翎羽上雷霆闪电，撕裂空气，怒火将山林化作灰烬。

    唯有一朵紫色的野花摇曳着，幸运的没有毁灭，并且见证了这古老部落遭遇的灭顶之灾。

    “新的轮回开始了。”

    紫色和黄色的雷霆，闪烁起刺目的光芒。

    焦土再次变得林木葱葱，裂开的大地也随着愈合。

    “但这一次，就是最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