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头疼症状获得舒缓后,一时兴起,来到厨房搜寻食材。
身为妇道人家的她,应酬客人这活儿,本就没她什么事,但又实在很想小露两手家乡菜,以答谢太子和御医李宣仁二人。
何奈太子来得突然,家里厨房也没太多好料,和厨子打过招呼后,便抓了条鱼,以及一些厨房能找着的食材,自顾自的忙活起来。
厨子当时也忙,顾不上太夫人在忙活什么;见她热心过来帮自己分担工作量,倒也乐得省心省事。唯炉灶不够这事,让人有些别扭。
好在厨子和江母,两人彼此合作,相互礼让,三两下功夫,便把一桌家宴共十二道菜,准时完成!
厨子是北方人,所做菜色,太子在宫中也都尝过,没什么稀奇;倒是江母亲手做的两道菜,令他感到惊艳!
太子指着餐桌上那盘洒满青葱、蒜泥和辣椒片的鱼,好奇地问:“这条鱼......叫什么,有何名堂?”
“这是我们东州人的家常菜……”
江母因文化水平有限,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菜名;只见她吱呜半晌,紧张到脑袋一片空白,答不出来!
这条鱼整整有尺余长,鱼鳞清晰可见,色泽鲜红欲滴,大概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不久
。青葱细碎洒在鱼身上,散发出阵阵清香,与鱼的鲜美气味交相辉映。
鱼肉表面还裹着一层金黄酥脆的炸衣,上面撒着红彤彤的红辣椒碎末,又辛又麻,令人食指大动。
江茗禹将一块鱼肉夹在筷子间送到太子唇边。
太子轻轻咬了一口,鲜香的汁水立时伴着麻辣的味道在口中流淌开来。
“鲜美无比!”
太子赞叹道,“从未尝过如此美味的人间鱼,实属人间美味,不错不错,有点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将鱼片送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太子接着又指着另一道用章鱼、芋头熬成的羹汤,问道:“那这锅又叫什么名堂?”
江母和刚才一样,面有难色地看着江茗禹,企图用眼神求救!
江茗禹心领神会后,随即回道:“隐姓埋名!”
太子:“隐姓埋名?”
“是的,就叫隐姓埋名!”江茗禹当下也不晓得该起什么名,就随口忽悠了一个。
锅中的汤色浓郁,芳香四溢。
里面漂浮着白里透红的章鱼条和切成块的芋头。
红米粉细长,汤汁粘稠,只需轻轻一勾,长长的细粉就缠在筷子上。
太子尝了一口汤,鲜美口感让人回味无穷。北方少有芋头,如今尝到这道“隐姓埋名”,令他格外开心。
“大隐隐于市,中隐隐于野,小隐隐于山......这道‘隐姓埋名’的味道甚佳!”
太子高兴地说,“惺秋呀,回头本王会派人到府上学习这两道菜,好献给父皇品尝!”
江母对自己厨艺获得太子的肯定后,整场家宴下来,是开心到合不拢嘴,整天都喜上眉梢,笑脸迎人。
家宴结束,太子携李宣仁一同向江家人辞行,双方相互答谢完后,转身便准备离开江府。
江茗禹因身上有伤,不便出门,改由张管家、江父代为送客;一行人刚走出江府,得见一顶黄盖红帏的八抬舆轿,正停在门前。
太子熟练地在侍从的搀扶下登上舆轿。
舆轿内通体悬挂着深红色的软帘,宛如一道屏障遮蔽了外界的视线。
轿外八名高大威猛的壮夫肩负起这巨轿,站立姿势挺拔,似乎丝毫不费力气。这八名壮夫是太子手下百人护卫中力量最大的八人,专门负责抬轿。
而李宣仁则坐在后头一顶青色官轿里。官轿由四名壮夫负责抬运,轿身上装饰着精美的雕花和金线,散发着威严庄重的气息。
太子步辇启程后,仪仗队立即跟上。队伍最前方,几十名敲锣手与鼓手发出震天的喧嚣之声,响彻整条大街。
太子的八抬大轿沿街缓缓前行,轿子金壁辉煌,犹如一座移动的宫殿。轿内的深红软帘隐约透露出太子坐在其中的威严与尊贵。
紧随其后是李宣仁的四抬官轿,官轿由四名壮实的士兵有节奏地抬着,宛如行云流水般稳定而优雅。
后方骑马护卫,骏马披着华美鞍辔,蹄声如雷,步伐整齐,百余人齐驱并进。护卫们则身穿锦衣甲胄,手持长矛弓箭,气势如虹。
壮丽的场面吸引了沿途百姓纷纷向太子跪拜,祝福他一路平安。
他们为太子庄严宏大的百人仪仗队所震撼,瞠目结舌,赞叹不已。
江茗禹右胸伤势,在家人细心照料下,很快康复;再度回到文华殿伴读,已是隆冬时节。
太子见江茗禹康复归来,很是欢心。当天课程结束,便以赔罪为由,积极邀请江茗禹至东宫晚餐;江茗禹不好拒绝,遂同意前往。
太子携江茗禹回到东宫,太子妃“叶赫娜扎氏”立刻前来迎驾。
经太子介绍,得知叶赫娜扎氏乃西域“疏勒国”大汗的十三公主。
叶赫娜扎氏有着西域血统,皮肤如凝脂般白晰,五官立体透亮,容色美艳,实为国色天香。
江茗禹曾经听教书先生提到,大奉朝皇族与西域有通婚的传统,因此皇室成员都是容貌出众的俊男美女,高大威严。今天他终于亲眼目睹了这样的风采,发现这传闻果然名不虚传。
叶赫娜扎氏面庞白皙,骨相端庄,眉目如画。
一双桃花眼活灵活现,眼尾微微上挑,加之一双长长的羽睫,让整个眼眸显得动人心魄。
她的鼻子高挺秀气,嘴角总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神采飞扬。
头上那顶凤凰来朝簪衬托出她的容貌,紫色的宫装也衬得她雪肤粉色,妖娆万分。
叶赫娜扎氏说话声音也悦耳动听,仿佛一曲清音,令人聆听不已。
江茗禹不禁为之倾倒,心想:这般美人,世间罕有,无奇她受到太子宠爱。
叶赫娜扎氏的一切,从长相到举止间,都透着一股西域独有的风情万种,加之高贵的身份,真是人间至尊,令众生痴狂。
但出乎江茗禹意料的是,太子妃并未与他们共进晚餐,而是向太子辞行后,便在侍从的护卫下,离开东宫。
“不知……太子妃今晚欲往何处?”江茗禹问。
“今日十五……”太子解释道:“每月初一、十五,爱妃就会到西山灵台寺,禅修一夜,隔日便回。”
江茗禹:“禅修?”
太子哈哈大笑,说:“疏勒国人的信仰,不足为奇。”
晚餐后,太子借口明日无课,欲留江茗禹夜宿东宫一晚。
江茗禹以家人会担心为由,委婉拒绝。怎料,太子却说:“惺秋放心,本王稍早已差人至贵府通报,今日至东宫晚膳,如若太晚,将夜宿东宫。”
江茗禹见今晚是回不了家了,也只能同意,留宿东宫。
只是今晚太子妃不在,太子仿佛脱缰野马,无人约束!
书房里,太子与江茗禹围坐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块棋盘,棋盘由上好的红木雕制而成,棋格清晰,棋面光滑如镜。
太子一时兴起,便邀请江茗禹与其手谈一局。
此时,太子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棋子,眉头微皱,认真观察棋盘上的布局,太子手中黑色的棋子由漆黑的黑玉雕琢而成,棋形圆润光洁,一看便知是上好的黑玉质地。
太子以手指在棋盘上轻点,思索着下一步的布局。
太子观察棋盘许久,黑色棋子在手指动作下趟出优美的弧线,才落在棋盘东北角。
江茗禹见状,也思考了片刻,放一枚白棋在棋盘正中。
太子戏谑地笑了笑,又把黑棋落在白棋旁边的一格,既见防守之势。
江茗禹不以为然,依旧沉稳地把白棋放在原来选定的位置。
太子见他不为所动,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手又在棋盘上放了一枚黑棋。
棋来棋往,虽然太子棋力更胜一筹,但江茗禹也毫不示弱,一丝不苟地对付。
太子虽然渐渐获取优势,却也被江茗禹的棋力与定力所折服。
白棋渐落下风,但江茗禹丝毫不慌,只是眼神更加冷静,思索片刻,便放下一枚让太子措手不及的白棋。
太子失笑,承认江茗禹以稳重见长,这一着几近改变局势。
太子益发欣赏江茗禹的棋力与定力,这一局虽然太子获得胜利,但江茗禹的出色表现也令他叹服不已。
随后他俩谈经论道,琴棋书画,谈论不休,直到深夜也不愿结束。
太子还一时兴起,命人传来修眉刀与剃刀,要江茗禹枕在腿上,好帮他修眉毛、修胡须。
只见太子相当心细,小心翼翼地挪动剃刀,一刀一划地修整江茗禹的眉毛。
太子先帮江茗禹把眉心、眼皮周围的杂毛挑掉,以手指轻轻拂去刮下的眉毛,又细细端详,确认没有遗漏之处。
等眉毛修整妥当,太子便开始仔细地给江茗禹修胡子。
太子抹上疏勒国进贡的剃须膏,沾湿剃刀,仔细地帮江茗禹修整胡髭。他手法娴熟,剃刀有声有色地刮过江茗禹的面颊。
“敢问殿下,与太子妃……成婚多长时日了?”枕在太子腿上的江茗禹,开始闲聊起来。
“本王十六岁那年大婚……”太子眉头皱了一下,接着说:“算一算,今年是第八年。”
“八年!”江茗禹一脸困惑,放胆再问:“殿下至今……未曾产过一子一女?”
太子有苦难言地说:“是呀,父皇也为此事感到苦恼,还打算帮本王……再纳一室!”
江茗禹:“如此,那微臣在此先预祝殿下,早生贵子。”
太子:“不着急……父皇龙体康健,本王有的是时间。”
过了一会儿,擦掉剃胡膏的江茗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那原本放任不管,姿意生长的胡须,被太子整理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整个眉清目秀,判若两人!
“殿下这手艺……好细致呀!”江茗禹来回抚摸自己的腮帮子,夸赞道。
太子呲了一声,自谦道:“这没什么,奇技淫巧罢了。”
时间很快来到亥正三刻,再过不久,就是三更天了;原本还兴致勃勃,彻夜难眠的太子,这时也开始产生倦意,于是命人将江茗禹带至偏殿休息。
江茗禹踱出殿门,刚迈出门槛,就见东宫太监一字排开地领着一个男童从身边擦肩而过。
那男童约十二三岁,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几根稀疏的胡须还不及修剪,身着白如雪的衣衫,脸上抹了淡淡的胭脂,小碎步地走进深宫。
江茗禹定在殿外,望着男童所过之处,久久无法挪步。
那一刻他只感觉到一阵阵寒意从心底生起,直阵阵颤栗。
这寒意不仅源自夜间的低温,更因一丝丝不祥的预感。
领路的侍者在石阶下望着他,似在等待,似在催促。
江茗禹这才如梦初醒,匆匆跟上。
那夜他辗转难眠。
那男童稚气末脱的脸庞和白衣衫的背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感到费解,心想:为何一脸倦意的太子,会招男童进殿?
如若侍寝,为何不是婢女?
种种违和之处,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惶恐。
最后江茗禹在满腹疑团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一宿无眠,沉沉醒来,竟是天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