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伟曾在南方餐馆待过一段时日,跟着南方厨子学过几道南方菜,手艺还算道地。
他说按南方菜常见的做法,是将蘑幻蕈菇作为配菜,放进主菜里做点缀。
切丁、切片、切丝后,再加点葱、姜、蒜、辣子、胡椒,压过蕈菇味;依此法,搭配红白肉,做煎、煮、炒、炸、汆烫、清蒸、红烧、煲汤,可变出多种不同组合的菜色出来!
阿伟来到尚膳监御厨的第一天,海公公便趁机出题,要他小露两手试试。
为防他鱼目混珠,蒙混过关,还故意要求他不得采用配菜手法,必须得做单品料理才行!
阿伟接下考题后,取一颗新鲜肥大的蘑幻蕈菇。
他用刀将蕈菇切成均匀的薄片,每个片都大约两指宽厚,片数足有几十片。
接着,阿伟取数根青竹签,将竹签编织成两个大致呈“日”字形的烤肉网。
他将蕈菇片前后夹入烤肉网之间,使蘑幻蕈菇片紧贴竹签,并在烤肉网外打好结实的结,固定住蘑幻蕈菇片。
阿伟将竹签烤肉网放在炭火上方,以文火慢烤。
他时常翻转烤肉网,使蕈菇片两面都受热均匀。
阿伟一边烤,一边试食蕈菇片,判断火候与烹调时间。
待蕈菇片颜色由白转成金黄,柔软易脆,蘑幻蕈独特的香气也随之飘散,阿伟立刻取下烤肉网,烤制完成。
在烤肉网外,阿伟准备好他的秘制调料,由酱油、花椒、醋、糖、盐、蒜、姜调制而成。
他将调料淋入烤肉网之间的蕈菇片上,调料与热蕈菇片迅速融合,发出“滋滋”声。
待调料将蕈菇片裹住,阿伟小心翻转烤肉网,使两面蕈菇片都浸润在调料里。
阿伟拿起竹签,将烤好的蕈菇片翻出烤肉网,盛放在盘中。
由于竹签编成的简易烤肉网,形似两张“日”字,故得菜名:二日夹。
海公公誊写完菜名后,二日夹就与当晚其他晚膳,一起直送光禄寺试毒。
而三名当值的试毒官在品尝过二日夹后,纷纷赞不绝口,直夸是人间美味!
阿伟由于没净过身,进不得宫,只能留在御厨里打扫。
一个时辰后,海公公意气风发地回到御厨。他找到阿伟,很得意地夸奖道:“小伟子啊,你那道二日夹……可真是了得呀!”
“唷,海公公,瞧您夸得……过讲了,小的承受不起!”
阿伟此时还不知究竟为何,但见海公公那喜上眉梢的神态,估计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
“皇上品尝过后,是赞不绝口!”
海公公接着说:“按制,同一道菜,皇上不得尝超过三口;可今晚皇上竟欲罢不能,一口气……直接把整盘二日夹给吃完了!”
“吃完了!”阿伟一脸震惊地说。
海公公:“恩啊,吃完了。”
阿伟:“敢问……试毒完后,还剩多少片?”
海公公瞧阿伟突然一脸正经,也跟着收起笑颜,认真回想。然后说:“送到光禄寺时,我有记录,整十片;三名试毒官,一人尝一片,那还剩七片……”
一听到七片,阿伟就放心多了。
海公公:“怎么了吗?瞧你把我吓得!”
“海公公,您有所不知……”
阿伟接着说:“那蘑幻蕈菇素有‘南洋人蔘’之称,有补气、益血、安神、除邪之效……但唯有一条需特别留意,就是有小毒,吃多了,人会上火!”
“那该当如何是好?”海公公认真地问。
“七片还好,尚未过量。我当年曾听老厨子说……”
阿伟突然怯声地说:“这所谓的‘上火’,其实可以当作壮阳解,一阵阴阳调和后,把火泄去,就没事啦!”
“哈哈哈哈……阿伟,你呀你,瞧你把我吓得!”
海公公放下心中悬在半空的大石头后,放宽心地说:“这你放心,皇上今晚……必定龙腾虎跃,大展雄风!”语毕,两人一同哈哈大笑。
翌日,一大早,暝公公带着玖千岁来到御厨,找到海公公与阿伟,询问昨天那道二日夹是谁做的?
如何做的?
得知是出自阿伟的手艺后,玖千岁当场擢升阿伟为二等副厨,领采购事!
还特传口谕,今后晚膳,都必须有蘑幻蕈菇的料理入膳!
伏首跪地,聆听口谕的阿伟,当下立刻反应道:“可……可蘑幻蕈菇不是本地农产,全靠南洋舶来,这……”
玖千岁不以为然地说:“这我知道,所以才命你‘领采购事’。”
谢完恩后,阿伟是一脸春风得意,就连海公公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整个御厨里,都没人能料到,才来不到两天的阿伟,竟以一道单品,连升三级!
从打杂的帮厨,坐地直升二等副厨!
涂大人得知消息后,一散朝,赶紧跑去尚膳监御厨,关切此事;不放心阿伟的他,就怕升迁太快,乐极生悲,让憾事重演!
虽说皇上的厨房不怕被做倒,但阿伟这升迁速度,实在快得太出人意料。
涂大人得知来龙去脉后,把阿伟带到厨房外,并私下对他告诫道:“有三件事你可得牢牢记在心里……”
阿伟:“舅舅,您放心,我一定记下。”
涂大人:“一,莫强出头,凡是都听海公公的。”
阿伟:“晓得咧。”
涂大人:“二,别管钱!”
阿伟:“这……有点难度……”
“怎么说?”涂大人不解地问。
阿伟:“我领采购事,怎能不经手钱财。”
涂大人:“那行,菜钱的事你别碰,你就只管买菜!”
阿伟:“……”
涂大人:“最后一条,把嘴巴管死,宫里头的事,进到耳里,烂在肚里,莫要乱传!知道不?”
阿伟应允后,涂大人这才放心离去。
入厨后第五天,海公公这才带阿伟出宫,采购食材。
买菜这活儿,阿伟并不陌生,过去在餐馆里打工,就没少干过。
他就这么跟着海公公一行人,城西的香料铺子,城南的南北货市,城东的果菜集,城北的塞外干货,全都转攸一遍。
京城各路店家,阿伟都熟,甚至有好些巷子里的隐藏店铺,海公公并不知道,但他知道。
话虽如此,可有一事令阿伟不解;就是明明一吊钱可以买到整篓的鸡蛋,海公公却硬要花二两银子才买到一颗鸡蛋!
回到御厨,阿伟就悄悄地跟海公公说:“海公,那鸡蛋……您买贵啦!我有认识的蛋商,一整篓,一吊钱!”
海公公撇了阿伟一眼,不屑一顾地说:“去去去,你懂什么!”
不谙事理的阿伟急了,再补充道:“一整篓,一吊钱,这么便宜的蛋,不要的是傻子呀!”
海公公斜眼看着他,问:“你说我是傻子?”
“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阿伟赶紧先抽自己两巴掌,并致歉道:“唉唷,您瞧我这张嘴,该打,该打!”
海公公没往心里去,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宫里头的事,可不像你们小老百姓过家家,哪儿便宜哪儿买,没那么简单。”
阿伟:“还请公公赐教。”
海公公:“全京城有多少店家指望宫里吃饭?你可知道不?”
阿伟:“这……这小的还真不知道。”
“一颗鸡蛋,花二两买,我会不知道买贵了!”
海公公接着说:“你是可以用一吊钱买一整篓的蛋,但……其他那些靠二两银卖一颗蛋的人,这中间还参着多少人,他们岂能放过你?你晚上还能睡安稳觉?”
阿伟这时想起舅舅的叮嘱,叫他别管钱;一瞬间,一道电流从他的尾椎一路窜升,直冲他的天灵盖,当场就被点醒了!
海公公接着说:“我不知道你那店家,给了你多少好处,但是……”没等海公公把话说完,阿伟啪的一声,跪在地上,赶紧磕头赔罪!
“你怎么啦?”海公公不懂阿伟这回唱得是哪出。
“海公公恕罪!”阿伟连忙解释道:“小的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晓得挡了您的财路,还望海公公恕罪!”
海公公瞧见阿伟这副可怜样,笑了!他说:“我还以为你咋了,没事没事,快起来说话吧。”
海公公看阿伟是块料子,禀性不错,知所进退,于是收他作干儿子!阿伟也很识时务,立刻改口称他:海爸爸。此后御厨里,二人便以父子相称。
有了海公公罩着,加上阿伟挂着二等副厨衔,领采购事,在御厨里,可以说是红军顶天横着走,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