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瓷的脚步加快了些。

    阁廊下灯影摇晃，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碧瓷心底还是有些发慌，三两步转过廊檐，便要推门而入。

    但听门外哐啷一声，似是室内脚凳被推倒，碧瓷忙地顿住步子，又听一声不大不小的疾呼。

    “漠哥别走！”

    紧接着，门倏然打开了。

    邵漠高大的身影挺立在夜色中，身后的晕黄烛火，勾勒出他玄色墨纹的衫袍，如镶了层金边。

    他面容沉冷，乌眸幽深。

    颊边虽有淡淡红痕，神情却算得上自持，并不是酒后乱性的模样。

    碧瓷心里放下心来，低喃喊了声。

    “姑爷，小姐让奴婢来找您……”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不要走！漠哥——”

    在邵漠踏出第一步后，从里屋猛地冲出一道人影，双手如藤蔓般缠上了他的腰身。

    “漠哥，干娘说了今晚让我跟你一块儿，你别走……”

    邵漠日以继夜跟虞维音在一起，这恐怕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云翠满腔懊恼与苦楚，她后悔不跌。

    早知今日，她当初就该先下手为强的！

    碧瓷双目被明晃晃刺了一下，只见云翠着了绿罗裙，但裙衫松垮凌乱，露出肩颈上一小片雪肤……

    嗯……着实暧昧得很。

    她又将目光掉在邵漠身上。

    好在邵漠脸色神色并无异样，只是蹙眉，冷声道：“松开手，云翠。”

    他语气里也没什么旖旎的情思。

    云翠如同溺水之人，呼吸急促，只用双手紧紧缠住他，摇着头不肯放开。

    “漠哥，你不是说过要娶我吗？我们是未婚夫妻，你现在怎么变了？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邵漠先前醒来，的确将云翠的话奉若圣旨。

    可往后跟虞维音相处久了，记忆虽没有苏醒过来，但他神志不像之前那般昏聩，已经有自己的主张和判断了。

    他伸手扼住云翠的手，稍加力气，轻而易举便将她推离了一段距离。

    “云翠。”

    他缓缓叹了口气，凝视着面前人红润的脸庞。

    “我对你……怕是没有男女之情，我不能跟你发生什么。”

    “不能？”

    云翠禁不住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她即便生得不如虞维音标致，但身姿丰润，骨骼匀美，肌肤也是健康的白里透红。

    邵母在酒内下了助兴的药，邵漠今夜又喝了数十杯酒水下肚。

    他怎么能这般清醒地说出不能二字来？！

    “漠哥！你好好看看我，我是哪里不如虞维音了！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娇滴滴小姐，她来了乡下跟普通农妇也没什么区别！她这样纤瘦的身板，反而干不了重活！”

    云翠攥着手指，气急败坏地吼了一通。

    邵漠眉头再度拧起。

    “云翠，我不需要她做什么重活，她也不是娇滴滴的小姐。”

    虽然有关虞维音的记忆，在脑海里仍很模糊，但凭着他的直觉，虞维音并非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女子。

    她即便撒娇撒痴，身上也有股坚韧的劲。

    “姑爷，您先回去吧，这儿交给奴婢好了！”

    碧瓷见云翠这副架势，是非要缠着邵漠不放的，忍不住上前一步。

    邵漠点点头，将目光从云翠身上收回来，大踏步往前走了。

    “漠哥！漠哥！漠哥……”

    云翠放声大喊，碧瓷忍不住掏出怀内的手绢塞进她口内，无奈道：“云翠，你别喊了，何必呢？你没看出来吗？姑爷即便失忆了，心里也没放下小姐，你干什么要跟着老夫人一起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你懂什么？！我跟漠哥才该是夫妻！我们早定过亲的！”

    “那又怎么样？姑爷是先跟小姐做的夫妻，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插得进脚？”

    碧瓷将她身上的裙衫拢紧，束带系好，苦口婆心道。

    “这么冷的天，何苦糟蹋自己？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了，就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吗？”

    云翠不甘心啊，双手双脚不住扑腾着，碧瓷将手绢从她嘴里拿出。

    “你可够了啊！大晚上的，是要闹得宅子里、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不成？还要不要脸面了？”

    “干娘明明更喜欢我的，我等了这么多年，不能什么都得不到啊……”

    云翠泪流满面，哭得双目红肿。

    “这些年来，我伺候干娘尽心尽力，简直比亲闺女还亲……她虞维音，她能为干娘做什么……”

    碧瓷听着她絮叨，哑然失笑道：“云翠，你就做老夫人的干女儿不就好了？你不嫁给姑爷，也可以继续对老夫人好呀！再说，感情的事情不可以勉强，姑爷对你无意，你再纠缠就过分了。”

    ……

    邵漠大步回到厢房内。

    屋内烛火未歇，但推门而入时，他见虞维音早已上榻躺着了。

    墨绿袄被裹着身子，只露出一张莹白洁润的小脸，正朝他微微笑。

    他不知以前的虞维音是什么样，但如今在他面前的人，却分明俏皮到让人心神难定。

    “去哪儿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是不是被你的云翠妹妹给绊住脚了？”

    她戏谑开口，语气略有些挖苦。

    邵漠抬眸凝她一眼，见她眸底并没有怒意，心里稍安。

    “没去哪儿，多喝了几杯酒。”

    他绕过梨花木案桌，见桌上摆着一方白底绣双鸳鸯的锦帕，胸口微热，揣在手里细细翻看。

    针脚格外密致，鸳鸯的尾羽用红、蓝、绿三色缀染，鲜妍明丽，璀璨耀眼。

    邵漠望着那交颈而眠的鸳鸯，心里微动，微痒。

    腹内似有热流在窜涌。

    他问：“这是送给我的？”

    虞维音抿着唇一笑，没有回答，但眼里流转的波光却情真意切，让人看了不免要想入非非。

    邵漠垂了眸，在脑中用力回想，试图捕捉一点儿有关虞维音的记忆。

    却发现，只是徒劳。

    他喜欢跟她亲近，却依然想不起有关她的任何事。

    “你还杵在那儿干嘛？快去换衣衫，一身的酒味呢。”

    虞维音隔着烛火望过去，见他凝着手中的帕子发怔，又闭着双目思索，一副纠结的神情。

    她心底顿觉好笑，越发感到他有时傻愣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