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启唇角含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你去云阳做什么？”

    “我……多年未见表哥，他如今一人在京都，我想去看看他。”

    淳启哦一声，微挑双眉。

    “我听说，你表哥如今已尚了公主，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莺珂被他注视得心口发慌。

    她支吾了两声，攥着手指，又暗自咬了咬唇，终于鼓起点勇气开口道：“我表哥……他一向担心我的婚事……”

    “你去京都，是为求姻缘去的？”

    他眉眼的笑愈发浓烈，连语气都带着丝侃然。

    徐莺珂心里臊得慌，脸颊滚烫得似在冒热气，忍不住抬起头飞快地睃了淳启一眼。

    见他除了笑，面上并未有旁的神情，不觉有几分气馁。

    “你这般打算也好，到了合适的年纪，的确该寻觅个翩翩美少年。”

    淳启幽幽道。

    “云阳是大陈的都城，京中贵胄子弟居多，你表哥又是驸马，定会为你择选佳婿。”

    “呃……”

    徐莺珂本是想试探一番他的心意，没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竟笑意盈盈地应承下来了。

    她心底难掩失落，面上却还勉强干笑了两声。

    “是、是……既然这样，你我……”

    拢在袖中的纤纤指尖，掐得皮肉作痛，她如被重创，心口隐隐作痛。

    看她局促而仓惶的模样，淳启一言不发，静静等着她的后话。

    静窒的气氛下，徐莺珂觉得自己呼吸都开始有些憋闷，再待下去，便要承受不住奔溃大哭了。

    她忍着那点鼻酸的劲头，咬咬牙道：“那你我就此分别吧！”

    淳启道：“好。”

    他说着，朝徐莺珂拱手行了个礼。

    “阿珂，救命之恩，铭感于内，将来你我若再相遇，我定会报答。”

    “后会有期。”

    徐莺珂怅然若失，神思惘惘，垂下头笑过，不敢再看他的脸，便扭头离去。

    一转过身，眼里的泪水便滚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她是发疯了，才会想出用这样的法子来试探他的真心吧？

    结果，淳启毫无反应，而她自己却骑虎难下。

    她实则是不想离开他的，她若当真在意世俗名分，就不会孤身一人带他来南疆寻医了。

    她想要的，只是一份心心相印的真情。

    但如今，显而易见，这是她的痴心妄想。

    从南疆离开，一路往北而上，她走走停停，速度极慢，停下时便要立刻望着来时的路瞧上许久。

    但身后除了郁郁葱葱的林木外，空无一人。

    “唉……”

    她愁烦地叹口气，将身子倚靠在一棵桦树旁，脑中念头转了又转。

    一咬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骂道：“当真是愚蠢！你怎么能这般冲动啊？即便他不喜欢你，又如何呀？你不是看着他就欢喜吗？就一辈子都跟在他身边，哪怕当个小丫鬟，也没什么的。”

    他那样芝兰玉树的人，这世上怎还能找得出第二个来？

    她爱他那张脸，也爱他浅淡温和的笑，以及若有似无的疏离。

    其实，自他醒来后，他们在南疆过了一段宁静美好的日子。

    他们去天池山上采药、赏景，偶尔还会在药庐外一同比试剑法，他们相处得如朋友一般随性。

    只是她心中有妄念，那个想要跟他厮守终生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

    渐渐地，便开始令她无法自控。

    她抿紧了唇，又一次懊恼自己的冲动。

    徐莺珂擦了眼泪，整了行装，心里终究是割舍不下淳启，思前想后，她提起防身的长剑，朝着往桐城的路而去。

    只要她再快一些，应该能赶上他的。

    及至入夜，林间幽深，层层树林掩映，黑如漆墨，偶尔几声鹧鸪低鸣，便显得阴森可怖。

    徐莺珂胆子不小，但孤身一人在林间，也有些发怯。

    她飞快地寻了干树枝，掏出火折子，用石子点燃。

    柴垛枯燥发出滋滋响声，火苗蹿起来，映红了她的脸。

    淳启的脚程太快了，她即便日以继夜地赶路，也没能看到他的背影。

    “都给老子快点！这批是好货色，得赶紧送进寨中给老大挑选呢！”

    “六哥，不行啊，这群娘儿们在车内颠簸太久，吐了好几个了。”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恶声恶气的喊叫。

    徐莺珂心中一凛，急忙将柴火扑灭，翻身飞上了树中躲藏。

    不一会儿，那道声音大了些。

    “去前面歇一夜！那儿有正有未灭的火星，都过去！”

    片刻，杂乱的脚步声踏了过来，听声音，似乎有十来个人，还有车辙压过树枝发出的咔擦声。

    木柴再度被点燃，徐莺珂透过树枝缝隙，看清了那群人。

    竟是一群穿窄袖衫裤，提着大刀的山贼。

    他们三三两两围着柴火而坐，几个小喽啰撩开车帘，将车内的人全都驱赶下来。

    女子们骤然受了惊吓，全都放声尖叫，惹得蔡老六哈哈大笑。

    “你们几个，对着这些美人儿，可要怜香惜玉些。保不准，里头哪个就是咱们老大的压寨夫人呢！”

    “六哥，咱老大眼光高得很，这么些小家碧玉，他怕是看不上，老大说要个大家闺秀咧！”

    “扯淡！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捞着这些小家碧玉，还费了老子半个月时间呢，老子上哪儿给他弄大家闺秀来！”

    小喽啰笑着应道：“六哥说得是，小的们只是觉得，六哥跑这一趟也辛苦了，该让六哥先享受一番才好！”

    蔡老六呸了一声，吐出口唾沫，拿眼觑向那群缩在角落里，连头都不敢抬的女人们。

    其中有一个身形倒是婀娜得很。

    他努努嘴，“把那个穿紫衣缎子的娘儿们带过来瞧瞧！”

    小喽啰跟着笑，忙去扯那名女子。

    “凝歌……不许你们带她走！”

    内里一个穿鹅黄缎衫的清瘦小姑娘，忽然拔出根银簪，使劲儿朝来人划去。

    “你们都滚开！她是我的贴身侍婢，你们都别碰她！”

    “六哥，这罗员外的小姐脾性倒是烈啊！”

    蔡老六眯了眯眼，又吐了一口唾沫，“把那两个都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