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温馨的音乐厅里坐满了人，柔和美妙的音符在空中飘荡。

    初始如春日中的枝丫蔓长，彩蝶扑粉，蜜蜂采蜜，充满生机盎然。

    陡然一转，宛似来到世外桃源的峰顶上的一条陡峭瀑布，猛烈冲击青石，激起浪花四溅。

    顺流到达瀑布低端，四周的树木硕果累累，落叶缓缓飘落水中，泛着涟漪荡漾，仿佛激情过后的平静祥和……

    坐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满脸的放松与惬意。

    而让他们如此沉浸的悠扬音符，则来自于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

    她穿着洁白的纱裙，坐在略高的台面，指腹或快或慢，或重或轻地按下琴键。

    灯光在她乌黑的发梢上摇曳，无可挑剔地精致五官更为这场比赛添抹视觉盛宴。

    人置身于比赛现场，心灵已然经历一番洗涤。

    妙不可言。

    随着曲子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女孩放在琴键上的手落在洁白的裙子上。

    她微微起身，提裙鞠躬，为比赛的最后做了一个完美的谢幕。

    台下的人目光呆滞了几秒，才慢慢缓过神来。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之后，是评委席的评委难掩激动地点评。

    “你真的每一次都能给我们带来惊喜，不愧是丁老的徒弟。”

    “没错，你的钢琴天赋非常高，一定要坚持下去，这是老天赏饭。”

    “……”

    无数的赞美之声落在这个精致漂亮的小女孩身上。

    “谢谢。”

    小宋槿柠只微微一笑，没有骄傲也无谦虚，似有种胜券在握的淡定从容。

    评委们对视几眼，纷纷给她打下高分。

    毫无疑问，她是在场第一。

    小宋槿柠退至后台，正准备往化妆间走，迎面而来的一个小女孩故意地往她身上一撞，瞪着她道：“我最看不起就是你这种走后门的人。”

    小宋槿柠往那个女孩的序号牌上瞧了眼，是她的前一位选手。

    弹得挺差劲的，指法混乱，错音频出，毫无意境。

    但除了她，和其他人比，她确是弹得算好的。

    小宋槿柠揉了下被撞的肩膀。

    宣泄不满吗？

    她见得多了。

    但她受欺负就没忍过。

    小宋槿柠后退了几步。

    就在小女孩以为她被唬住的时候。

    小宋槿柠朝小女孩身上猛地一撞，把小女孩撞得龇牙咧嘴。

    “这样撞人才够疼。”

    小宋槿柠直直地看着她，认真解释道：“而且你的实力确实不如我，如果冠军是你，这次比赛的水准可能会被人吐槽，到时你可能会被骂。”

    “你，呜哇哇哇……”小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抖得双腿抹眼泪哇哇大哭，“妈妈，妈妈，这个扫把星欺负我。”

    她的哭声引来了她的老师和父母。

    小宋槿柠的师父正巧微喘着气赶来。

    他定神平息，蹲下来，摸着小宋槿柠的脑袋，“这是又被欺负了？”

    小宋槿柠转头与师父对视，“我没有。”

    小女孩还在哭闹不止。

    小女孩的妈妈正在控诉，“你这小孩干嘛欺负我家宝贝。”

    师父也不惯着，“水平低还有脸哭。”

    “这老头才刚来吧，看都没看，有什么资格说我家宝贝水平不高。”

    师父正想开口。

    小宋槿柠抢先解释起来，“是她先撞了我，然后说我走后门，还骂我，我就回撞了一下她，都没口头侮辱她，只是给她说了一下事实，她就哭了。”

    “本来就是走后门，她不就是有个名誉高的钢琴师父教嘛，根本比得过我家宝贝。”

    现在已经有其他人陆陆续续过来，看过她们表演的人，都用一种无语地表情看向那位妈妈。

    谁好谁坏，只要是个会弹钢琴的人都知道。

    小宋槿柠没有和那个妈妈争辩，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看她把那个小女孩抱在怀里。

    工作人员看见师父，立马哈腰赔礼道歉。

    师父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拉着小宋槿柠离开。

    那个妈妈一看就是不讲理的人，说再多没用。

    出了音乐厅已经是傍晚。

    天上正挂着夕阳的最后一抹残红。

    小宋槿柠正想和师父说什么，一辆轿车陡然停下，车门快速打开，跑下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小女孩挽住她的胳膊。

    “槿柠姐姐，你弹完了，一定又是冠军吧，好棒！”

    “书音，叔叔，爷爷你们怎么来了？”

    小宋槿柠看了看在副驾驶的宋一品和后座的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

    他们都微笑着看向她。

    小宋书音笑盈盈道：“我们来接你回家啊。”

    “对啊，柠柠，虽然今天我和你爷爷有事没来，不过我已经让你婶婶做好你爱吃的饭菜，就等着你回去了。”

    小宋槿柠眉头带着纠结，她顿了几秒，看向宋书音，惋惜道：“对不起啊，叔叔爷爷，我这几天要去师父家。”

    她之前告诉过宋书音的，让她转达的。

    是又忘了吗？

    哎。

    下次还是她自己说吧。

    “啊？”宋一品迟疑地看向后座的老人，“那……”

    他支支吾吾半天，似乎要等老人定夺。

    老人看了眼旁边的师父，微微笑着点头当做打招呼。

    他看向小宋槿柠，面上没有不悦，反着笑意不减，“那你就和你师父去吧，我们就先回去，注意安全。”

    师父默言看他，脸上的笑意却收敛了几分，也只点头回应。

    小宋槿柠知道这样不太好，但她确实先答应的师父，“好的爷爷。”

    她和他们告完别，师父就带着她进入一辆车。

    车上的师父又恢复以往的笑意，，“回去我就给你做酸菜鱼。”

    小宋槿柠的的小脸上浮现嫌弃，“算了吧，您那是给师母做的，我只是顺便。”

    “我每次做你没少吃是吧。”

    “哼，那您给我夹鱼尾，给师母夹鱼腩。”

    她双手互抱表达不满。

    面对师父，小宋槿柠身上的疏离感渐渐淡去，露出符合小孩年龄的撒娇和任性。

    “你师母第一，你第二。”

    师父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

    小宋槿柠把脸往窗边挪去，抬起小手拍开他的手，“您没这待遇，不准捏我脸。”

    “你师母能，我就不能？”

    “嗯。”小宋槿柠点点头，反着手装作嫌弃地擦着，宣泄自己的不满，“师母有事没来跟我说了，你不是答应我会参加每一场比赛的嘛！”

    “呦，你当时可是说不稀罕的。”

    师父愣了一下，随后笑脸盈盈地看她。

    小宋槿柠把脸撇向窗外，“我才没有，您爱来不爱来，我只是想要的礼物。”

    师父又愣了几秒，把手放在唇边轻咳出声，“礼物，只是……有些事情耽搁还没弄好，下次给你，不过今天确实是师父失约了，师父给你道歉。”

    “没事。”小宋槿柠用小手拖着下巴叹气，“忙，你们都忙。”

    “人小鬼大。”师父轻敲了一下小宋槿柠的脑袋，“今天给你加菜，别告诉你师母啊。”

    小宋槿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狡黠，“再说吧。”

    *

    “不是答应好的不说的吗！”

    师父在四合院的庭院里像猴子上蹿下跳，一点没有六十岁的模样。

    倒更像新婚燕尔的男人惹怒了自家媳妇，在调情。

    师母正拿着扫帚追着他跑。

    跑到一半，师母累得气喘吁吁地停下，但气势十足地抬起扫帚指着他，“好啊你，今天我千叮咛万嘱咐，说让你一定要去看小柠演出，你倒好，不去接还让小柠帮你撒谎！”

    “老婆，老婆，错了，我错了，我这不是不想让你担心吗？”师父语调急切，深怕说慢了，扫帚就落到自己身上。

    师母歇了一会儿，继续追着他，“而且今天小柠还被别人撞了是吧，你要是再晚点到，我们小柠是不是又得被欺负，这不是更让人担心！”

    “老婆，你饿了吧，我给你煮饭。”

    师父试图转移话题。

    “气的被你气饱了，饿什么饿。”

    师父刚好跑到主屋门口，他瞥了一眼屋内，道：“老婆，小柠，小柠比完赛肯定饿了。”

    “也是。”师母停下来，正准备放下扫帚。

    “师母，我不饿，我正吃着苹果呢，你继续吧。”

    小宋槿柠正坐在屋里的饭桌上，悠哉悠哉地咬着苹果。

    她眨了眨眼，看向院外的师父，笑容灿烂，看起来天真又无邪。

    师父深呼出一口气，似乎气笑了，“小没良心的。”

    之后，为了结束这一场闹剧，师父生无可恋地被师母挨打了十来下……屁股。

    师母边说边打，就像是打人教训小孩。

    六十来岁的人被打，虽然羞耻，但还是有点幸福。

    不过师父还是象征性地瞪了小宋槿柠一眼。

    小宋槿柠俏皮地微吐了一下舌头。

    师母把扫帚放好进屋，蹲下身体拉着小宋槿柠检查几番，看见肩膀处红红的，眉眼染上愁思，“小柠啊，以后就算要回击也不要伤着自己，知道吗？”

    师母越说越带哭腔，眉角的皱眉更深，“哎，都怪我，要是我也跟着去就绝对没这事。”

    小宋槿柠忙抬起小手，放在师母的眼角想要帮她抚平。

    “师母，我没事，不疼。”

    “哎呦，心疼死我了，都红了怎么可能不疼。”师母紧紧抱着她。

    “师母，现在被您勒得疼。”

    “你这孩子。”师母忙松开她，去勾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

    小宋槿柠两只小手帮住师母的脸，也乐呵呵地笑，“师母，我可以要一个奖励吗？”

    “当然可以。”师母现在恨不得把心窝都掏给她。

    可爽快答应后，师母却后悔了，正准备提要求时，小宋槿柠就说出了口。

    她语速极快，像是料到师母会后悔，一口气说完，“我想要最后十几天的暑假让师父每天加练一小时。”

    “……”

    “师母，您说过人要讲诚信的，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

    师母沉默了几秒，叹气道：“小柠啊，这不是奖励啊，你师父都说每天练得够了，得给自己放松一下。”

    “不行哦。”小宋槿柠不高兴地噘起嘴，“师母打算说话不算话吗？”

    “你得问你师父，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师父最听您的。”

    师母起身坐在绑凳上抱着她，有些苦恼，“我只能试试，但不能保证他会答应。”

    小宋槿柠点点头。

    师母答应，师父肯定会答应。

    她垂下头沉思。

    她得再学快点，尽可能地多学点东西。

    更快些成长，有能力保护姥姥还有师父师母。

    饭桌上，师父把菜都端了出来，罕见地夹了一块鱼腩给小宋槿柠。

    “喏，小没良心，这次可给你夹了。”

    说着又快速地给师母夹了一块，“老婆，尝尝，看看我厨艺有没有进步。”

    小宋槿柠，“……”

    这些大人都这么肉麻吗？

    要是她爸爸妈妈还在，老了应该也是这样吧。

    小宋槿柠低头看着碗里的鱼肉，带着一丝茫然。

    以后，她是不是也会遇到一个像他们一样的人。

    妈妈说，她以后结婚一定要和只对她好，眼里只有她的人结婚。

    小宋槿柠脑海中默默浮现出哑巴哥哥的身影。

    她摇了摇脑袋，想要甩掉。

    他不要她了。

    那就不是他。

    “小柠，怎么了？”

    小宋槿柠抬起头甜甜地笑，“我在想，师父现在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您之前说的那样难以亲近。”

    师母和师父对视了一眼，都没忍住笑出声。

    师母脸上带着甜蜜地笑，看她道：“是吧，我也觉得，像变了个人一样，我也是适应了很久才勉强接受。”

    师母说着还把身体微微放低，象征性用手挡着对面的师父，压低声音跟对面的小宋槿柠道：“我都怀疑，他之前是装的，现在的他才是本性，看起来冷，实则闷骚。”

    “噗嗤，哈哈哈！”

    小宋槿柠没忍住笑出声。

    师父夹了点豆角吃，神情一副习以为常的无奈，“你们两个够了啊，我听得到。”

    师母，“嗯，我知道，你不想听可以假装不知道。”

    师父给师母又夹了快肉放进她碗里，“谁叫你觉得当初我话少。”

    师母与他对视，“我当初也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话痨和不正经。”

    小宋槿柠赞同地点点头，“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赞同师母说的。”

    师父，“啧，小鬼头，当时你爸妈都没出生，这有你什么事。”

    小宋槿柠不搭理他，看向师母，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笑出弯弯的月牙，“师父恼羞成怒啦。”

    师母，“小柠，我们还是给你师父留点面子，不然他不做饭了可不好。”

    师父似真有些郁闷，不停地夹着豆角和粉条，边吃边说：“……你们算盘珠子都快蹦到我脸上。”

    师母佯装拉住他的碗，“哎哎哎，这是小柠爱吃的，我都还没跟小柠夹呢？”

    这话一出，师父就绷着脸撂下筷子，“怎么，我就不喜欢吃，就关心她，不关心我？”

    语气酸溜溜，委屈巴巴的。

    师母没忍住笑出声，她拍了拍师父的膝盖，“好了，都六十的人了，说话像和了二十出头的小孩儿，不知道还以为你我怎么虐待你了。”

    小宋槿柠边吃边说：“师父，有我不亏，我可以给你养老送终。”

    “得了吧，我现在都担心你以后嫁不出去，说话老气横秋的。”

    “哦，嫁不出也好。”

    他们都说她是灾星，还说什么克夫，嫁不出去也好，省得祸害一个无辜的人。

    师母忙不迭用筷头去打师父的手背，边瞪边说：“说什么呢，我家小柠漂亮又懂事，成绩和弹钢琴好得不得了，以后一定大把人抢着要。”

    小宋槿柠却在这时默默地扶着碗夹菜吃。

    她不想懂事。

    但姥姥还需要她。

    她也才不要别人抢着要。

    很烦。

    而且开始玩得好，到后面一有别的事都吵着要绝交。

    也很幼稚。

    妈妈说，这世界上真心对一个人好，还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少之又少。

    这么一想，她其实也没那么不幸。

    目前为止，师父和师母是真心对她好的。

    她抬头，冲着师母笑，眉眼的笑意染上了独属于小孩的童真。

    师母眸中满是慈爱，没忍住又给她夹了很多菜，“小柠还小呢，不用想这些，好好学习就行。”

    师父争风吃醋的声音一响，“老婆你偏心，怎么只给她夹，你就很少给我夹。”

    “你自己多大人了，还要人给夹菜。”

    “我不管。”

    “好了好了，师父师母别吵了，我给你们夹。”

    清脆响亮的童音响起。

    “呐，都是酸菜，一碗水端平。”

    “哈哈哈，你这孩子。”

    屋内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出，淹没于黑暗。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坐在黑漆漆的偏房里，隔着门窗，手里抱着一个礼盒，似乎也被主屋的笑意感染，嘴角微扬。

    *

    “咯吱——”

    偏房门被打开，门口的黑影随着月光直达少年脚下。

    少年原本垂着的头缓缓抬起，看向来人。

    “她睡了？”

    “嗯。”丁怀瑾关上门，正想开灯，被少年制止。

    “你这孩子，真不怕黑啊。”

    丁怀瑾借着一丝丝光亮，摸索着走到桌前坐下。

    “习惯了。”

    黑暗中的少年用指腹摩挲着礼盒，眉眼柔情地盯着礼盒看。

    过了一会儿，他把它放在桌上，往丁怀瑾身边挪，“对不起，今天迟到了，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在等丁怀瑾开口。

    “她回来的时候埋怨我没带礼物。”

    听到这话，面冷的少年眉眼染上了笑意，“那我再准备一个作为赔偿。”

    丁怀瑾望着对面的少年，悠悠叹了口气，“伤得重吗？”

    “还行，他放了我三天假。”

    丁怀瑾一听，皱眉站起。

    少年似乎发现了他要干嘛，“已经包扎好，没什么事。”

    “你们啊。”师父拉长着语调，缓缓坐下，自嘲的笑，“小小年纪就这么拼，倒让我这老头子自愧不如。”

    少年没有接话。

    师父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明天我们打算带她去游乐园，你去不去？”

    良久的沉默之后。

    少年站起身，也只是给了个不确定的答案，“再说吧。”

    尽管他努力维持着身形，丁怀瑾还是看得出，他的腿不受控地颠簸。

    少年离去后不久，房门再次被打开。

    是原本和小宋槿柠睡觉的许淑清。

    她轻轻关上门，打开灯，悄声问，“那孩子走了。”

    丁怀瑾点点头。

    许淑清坐在少年之前的位置，“是他出什么事了吗？”

    把椅子扛到许淑清身边，面对面拉起她的手，“对，我那弟弟又发疯，刚好波及到顾家的地盘，结果顾家那小子就让小顾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哎，小顾认字才两年多，就让他去完成连受高等教育的成年人都不可能完成的事。”

    “呸，虎毒还不食子，真不是个东西。”

    许淑清咬着牙，压声道，怒火难消，“所以你今天去帮他了？”

    “嗯。”丁怀瑾眉眼带笑看许淑清，“算是帮他解决了，不过那小子有勇有谋，以后一定是个能成大事的，对小柠也好。”

    说到最后，他看了眼旁边的礼盒。

    “那就好。”许淑清视线也被礼盒吸引，不免感叹，“这俩孩子，受得苦不比我们少，希望以后能甜一点吧。”

    “会的，苦尽甘来便是甜。”

    *

    “好甜，师母你尝尝。”小宋槿柠笑意晏晏地举着棉花糖，递给和她坐在长椅上的师母。

    师母尝了一口，慈善地笑，“是很甜，小柠还想吃什么吗？”

    小宋槿柠看向正在排队的师父，摇了摇头，“师母，我们能不能玩完旋转木马就回去啊？”

    “你不想玩了？”

    “嗯，我想回去练琴，今天还有两个小时的任务没完成呢。”

    “哎，不是说了今天主要放松，你师父都说了不差这一点时间。”

    小宋槿柠低着头吃着棉花糖，沉默不语。

    “是不是累了？”

    小宋槿柠摇了摇头，“只是我也说不清楚。”

    师母起身，半蹲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小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师父说钢琴要放松身心，这么拼命也只会适得其反的，要多看看世界，有更多体验，才能弹得更好。”

    “真的吗？”小宋槿柠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师母嘴角微弯，“当然，玩得时候好好玩，才能在学的时候好好学。”

    “可不是说会玩物丧志吗？”

    “短暂的玩是放松啊。”

    “……”

    可一当有了想玩的念头，获得了甜头，就想一直维持下去。

    甜的尽头是痛苦吧。

    如果不是她以前太开心，太肆意妄为，爸爸妈妈就不会离开她了吧。

    小宋槿柠固执地这么想着。

    但表面依然带笑。

    这是爷爷告诉她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管开不开心，都要笑。

    不要让别人看透自己。

    她也不想扫师母的兴，咬了一口气棉花糖，声音又清脆又甜，“那我们今天就好好玩，我还要吃那个糖葫芦。”

    她用棉花糖指向一个方位。

    “好。”师父刚好买完票回来。

    小宋槿柠正准备起身，却被师父按着坐了回去。

    他把票放在她手里，拉起了师母的手，说有个卖气球的小哥哥会来陪她，给她买。

    还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说。

    因为她和他们这些老人待久了，老气横秋的，所以给她找了个年轻的玩伴，还说她要活泼点。

    小宋槿柠顿了几秒，表达不满，“哼，行吧，您就是想和师母过二人世界。”

    师父眼角的鱼尾纹笑意加深，“知道就好。”

    他就拉着师母要走。

    师母有些担心，但看到师父的眼神后会意，叮嘱她，要让她跟着那个哥哥，不要乱跑。

    小宋槿柠点点头，棉花糖已经被她吃得差不多和她脑袋一般大，“去吧去吧，我才不想和你这糟老头玩，要好好陪师母。”

    “那用得着你说。”

    现在正值中午，太阳高挂。

    小宋槿柠把吃完的棉花糖棍子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仰头望向那到刺眼的金光源，眼中浮现圈圈光影。

    陡然一只拿着兔子气球的小熊手出现在小宋槿柠眼前。

    小宋槿柠仰着的头缓缓下移，正视前方。

    是一个小熊玩偶带着一堆气球。

    他把那只兔子形状的气球又递了递，“免费，要吗？”

    小宋槿柠就这么看着他，过了好久才说：“是我师父付了钱吗？”

    小熊愣了愣，点点头。

    小宋槿柠甜甜地笑，指了指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一堆气球，“那可以换吗？，我想要那只小狐狸。”

    “可以。”

    小熊没有一丝犹豫。

    可就在换气球期间，他一没拿稳，好多气球都飘在空中。

    小宋槿柠跳起来去抓，但蹦跶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没抓到一个。

    她有些懊恼，但还是眨着眼睛安慰他，“哥哥，别担心，我可以给你钱哦，就是可惜那些气球。”

    “没事。”小熊把手中仅有的一个狐狸气球递给她，“这个没飞就行。”

    “那你捆我手上吧。”小宋槿柠伸出自己的小手，“捆牢就不会飞了。”

    “好。”小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气球绑在小宋槿柠的手上，特意弄松些，不会掉，也不会勒着她。

    但还是说，“要是勒得手疼就跟我说，我可以帮你拿着。”

    “好呀。”小宋槿柠举着旋转木马的票，“那我们先去这玩吧。”

    “好。”小熊迟疑了一会儿，伸出手，刚想问能不能牵她。

    小宋槿柠就主动牵起小熊的手，眉眼弯弯，带着认真，“哥哥，你可要牵好我哦，要是被人贩子拐去可就麻烦了。”

    “好。”小熊握住她的手往旋转木马的方向走。

    “哥哥，你只会说好吗？”

    “不是。”

    “哈哈，你别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呀，我又不凶。”

    “嗯，不凶。”

    “你好敷衍哦。”

    小宋槿柠停下，怔怔地看着卖糖葫芦的方向。

    “你想吃吗？”

    小宋槿柠点点头，“但棉花糖吃够了，嘴巴里很甜，还是玩了再吃吧。”

    “好。”

    “哥哥，你是哪里人啊，我感觉你有点熟悉诶。”

    小宋槿柠直勾勾地盯着他。

    被他牵着的小手上的狐狸气球随风微微摇晃。

    “土生土长的北桉人。”

    “哦，这样呀。”

    小宋槿柠有些泄气，但很快又换上了笑意。

    她拉着小熊，快跑起来，狐狸气球斜斜地飘在她的身后，有点挡小熊视线。

    也在这时，她发现小熊的脚有点问题。

    之前他们走得慢，看不出，但快起来就特别明显。

    小宋槿柠放慢脚步，却没有点破，和他继续闲聊，“哥哥喜欢吃糖葫芦吗？”

    “喜欢。”

    他还没吃过，但她想吃，应该是好吃的。

    “我也喜欢。”

    小宋槿柠笑嘻嘻道。

    远处的丁怀瑾看着这幕，紧皱眉头，“怎么有种自家白菜被拱的感觉。”

    “说什么呢，俩小孩懂什么。”

    师母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温柔地盯着小熊把小宋槿柠抱上旋转木马，“不过小柠对他确实挺特别的，要是别人，她都不一定搭理。”

    “也是。”师父叹口气，欣慰的笑，“最起码要成年才能谈。”

    “老古董。”

    师母吐槽道。

    师父和师母就看着小宋槿柠和那只小熊在游乐园里东跑西跑，一下去玩飞镖，一下又去玩投圈，又让小熊去排队买过山车和大摆锤。

    不知不觉间竟发现已到黄昏。

    小熊给她买了两个糖葫芦，一个他拿着，一个她吃着。

    小熊，“甜吗？”

    小宋槿柠眼眸明亮地看他，摇头又点头，“你尝尝看看。”

    小熊，“……”

    原来在这等他。

    “不了，找头套很麻烦。”

    小宋槿柠有些不开心，没关系，我们可以去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慢慢吃。”

    “这串是给你的。”

    “那我现在送你啦。”

    “……我回去再吃。”

    “哥哥你对自己的外表不自信吗？”

    小宋槿柠仰头看他，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我今天很开心，就算你长得丑得像癞蛤蟆我也很开心。”

    “为什么这么想看我的脸？”

    “也不是，戴着头套很累吧，而且是夏天，你肯定出了很多汗。”

    小宋槿柠没有暴露是想知道那头套下的是不是哑巴哥哥的脸。

    她想，要是他没走，恢复的声音会不会和这个哥哥一样好听。

    小熊的嗓音染上了笑意，“所以你今天一下午都在让我摘头套是这个原因。”

    “一半一半吧。”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师父和师母回来了。

    他们告诉她小熊哥哥要离开。

    小熊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谢谢她给的糖葫芦。

    她摇了摇手中的糖葫芦，狐狸气球四处摇晃，笑容明媚，比挂在天边的夕阳更迷人，“那我们下次再见呀，这次你可以说好哦。”

    “好。”小熊的笑意明显。

    师父师母牵起她的小手，跟小熊告别后夕阳蔓延处走去。

    周围人流如织，小熊望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盯着手中的一串糖葫芦看了几秒，而后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