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芝华发现自己被人群推着，走向了那庞大得难以置信的队伍末端。

    她的目光穿过几十万人的肩头，望向了远方。

    那里，草原辽阔，地势坦荡，视力所及之处，一支两千人马的军队，如同小小的黑点，远远地跟在戎王的大队人马后面。

    紧接着，她又被送上一辆马车，马车缓缓前行，渐渐靠近那支军队。

    当她看清楚军队所打的青阳旗和薛字旗时，心中不由得一震。

    这，不就是青阳县主的军队吗？

    她的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夏国的平民和士兵，他们和她一样，都被送到了青阳县主的军队这边。

    而这些平民，之前就一直混在戎王的军队中，他们的手被绑着，一串串地被戎国士兵用鞭子驱赶着前行，像一群被赶到屠宰场的牲口。

    芝华对戎王的行为感到疑惑。

    她发现，自己恐怕是真的要被戎王送到了青阳县主那里去了，这个事实让她无比惊恐。

    她跑到最近的一个戎国士兵面前，大声吼道：

    “戎王呢？我是戎王的女人，你们不能把我送给青阳县主!”

    她心中很清楚，她制作出来的轰天雷杀死了不少夏国的士兵，若是她到了青阳县主手里，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旁边的戎国士兵一鞭子抽到了她身上，冷冷地回道：“这可是大王的指示，你最好乖乖配合，不然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一边说，一边又扬起了鞭子，眼神凶狠地瞪着她。

    芝华立刻闭上了嘴，随后她便被推进了青阳县主的队伍。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双方或许是正在进行人质交换。

    青阳县主那边推出了许多戎国的人，他们的衣物虽然破旧，却掩盖不住布料的华丽，像是芝华印象中的贵族。

    除此之外，还有被绑着的戎国士兵，总数看起来足有上千人。

    但，青阳县主这边接收的人更多，数量几乎达到了十万人以上。

    这些人在戎国的压迫下，早已吓得不知所措，他们的双手被紧紧地绑在一起，乖乖地按照戎国士兵的指令继续前行，尽管有两千戎国士兵的军队在维持秩序，但整个场面仍然显得异常庞大和混乱。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原年轻将领，忽然驾驭马匹来到芝华乘坐的马车前，严肃地命令两个中原士兵：“你们两个上去，好好地看着她。”

    芝华见两个士兵上车，紧张极了，立刻大声呼喊：“停一下！停一下！我要见你们青阳县主！”

    面对生死危机，芝华的头脑异常清晰。

    她明白，既然青阳县主能制造火药和大炮，那么这里一定有个像她一样的穿越者。

    如果她能证明自己也是穿越者，那么青阳县主是否会对她表示优待？

    而且，她还可以解释震天雷配方的泄露，告诉青阳县主她是被逼无奈，故意给了戎王错误的配方，否则夏国死去的人只会更多。

    然而，那个年轻将领并不容易应付，他瞥了芝华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却没有回应，直接离开了。

    年轻将领就是谢长安，他觉得芝华的想法太多，一看就不单纯，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换回来的人质已经安排妥当，他需要去禀报县主，同时处理一些民生问题。

    这次换回来十几万人质，青阳县主已经安排他们在附近的戎国城池里暂时安置，城池里有粮食，可以解决他们的食宿问题。

    还有那些戎国牧民留下的近百万牲畜，正好可以交给这些人照顾。

    他还需要防范可能混入的戎国奸细，以防引发麻烦。这个任务并不轻松，但他必须要做好。

    “县主，谢将军派人来传话，说芝华已经被送来了，吵着要见您。”

    芝华掌握着轰天雷的制作方法，对她来说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因此必须争取过来。

    现在芝华已经落入了她的掌控之中，所以她也不用担心了。

    她安排人先好好看管芝华，等她回来再做进一步的处理。

    紧接着她又详细询问了谢长安接收人质的情况。

    接收人质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所以不能派遣大量兵力，前两次交换，分别是王昂和李元明负责接收的，这次是谢长安第三次单独承担这个任务。

    而她主要负责带领大部分兵力，以及重火力进行远程震慑。

    一旦发现异常情况，她必须立刻用炮火轰击，打击戎王的主力军，让交接人员脱困。

    谢长安已经独当一面一段时间了，对于安置流民和整顿占领城池的事情都有经验，所以这次她可以专心处理最后一批人质的交换。

    目前，戎国那边有安和郡主和原长宁副守将，她这边也有戎国王太后以及一些有分量的大贵族，除此之外双方还有许多平民和士兵在对方手中。

    最后一次的人质交换，决定在距离向山四十里外的一个部落城池进行。

    但为了保证人质的安全，薛杉杉必须时刻警惕戎王或者其它部落的突然袭击。

    当然，她也挺期待戎国这时候放松警惕的，只要能够安全换回人质，她就能下手重创戎王的几万大军。

    但戎王显然十分谨慎，也一直警惕着她，一直让夏国的人质和戎国的士兵混合行走，让她很难找到下手机会。

    ——

    薛杉杉在前往向山交换人质的路上，北方的蒋寒也一直密切关注着青阳县主和戎国的战争发展情况。

    只是，青阳县主的战术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蒋寒的主要精力便都放在了安阳府的战事上，他万万没想到薛杉杉竟然会如此大胆，敢在此时兵分两路，直接攻打戎国的王庭。

    冷眼看着青阳县主的大军在安阳关连连得胜，戎国节节败退，甚至退守到了安阳关，蒋寒一时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

    蒋寒本以为青阳县主麾下大将王昂会趁胜追击，一举拿下长宁，却没想到王昂突然下令停战。

    他正准备观察接下来会有什么新动向，却惊讶地发现这两方竟然开始交换人质了！

    当然，已经过了两三天，蒋寒才得知了这个消息，此时戎王已经率领着几十万大军撤出了长宁城。

    他不禁愤怒极了：“这青阳县主是什么意思？她是打算和戎国谈判吗？陛下能允许她这样做？谈判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告诉我！”

    蒋楚天之前和青阳县主有过冲突，觉得受到了她一个女人的轻视，对她的不满溢于言表，立刻说：“我看她根本就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接着，他又打算给薛杉杉扣上了更大的罪名：“不，她甚至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她擅自与戎国谈判，这和叛国有什么区别！爹，我们必须立刻把这件事报告给陛下！”

    蒋寒没有反对，因为如果青阳县主真的和戎国停战甚至合作，那么他驻扎在高阳府的军队将首先遭受攻击，所以他必须让朝廷有所准备，以便随时调动大量的兵力来支援。

    ——

    夏皇在五天后收到了蒋寒的奏折，看到薛杉杉与戎国和谈的消息，他震惊得连奏折都掉在了御案上。他紧紧握住左手，才勉强压制住左手的颤抖。

    夏皇此时心中充满了愤怒，还有一种他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最糟糕的情况现在已经发生了！

    这个妖女恐怕要和戎国联手，分明是要一起瓜分他的大好江山！

    “这贱女人，出尔反尔！狼子野心！也不想想，没有朕，怎么可能有她的青阳府！”

    夏皇狠狠地骂着，却掩盖不住内心的无力。他如今只能在道德上指责这个妖女，却无法做出其他的行动。

    夏皇像困兽一样焦躁地在勤政殿待到了天亮，他的头发已经熬到了雪白。

    最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他不能再有任何侥幸的心理，他必须全力以赴去抵御戎国和妖女的进攻，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的皇位。

    他的大夏富有天下，他拥有数千万的百姓，如果豁出去打，他未必就会轻易败北。

    第二天，夏皇坐着轮椅被大太监推入朝堂，他的神色显得非常憔悴。

    大臣们见状，都知道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夏皇一坐上龙椅后，就让大太监宣读蒋寒的奏折。

    听到这个消息，整个朝廷都沸腾了。

    “青阳县主嫉恶如仇，怎么会做出与异族和谈这样糊涂的事情......”

    有些贫困的士子不愿意相信素来有清名的青阳县主会勾结异族。

    也有大臣惊慌失措：“据说戎国也造出了轰天雷，一个戎国就已经很难对付了，再加上一个青阳县主，我夏国的士兵怎么能抵挡！”

    但也有一些大臣在短暂的惊慌之后，认为这是他们的大好机会，纷纷表现出愤怒，指责青阳县主是乱臣贼子，危害江山社稷，人人得而诛之！

    夏皇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好了，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他大声呵斥，倒显得比其他人都要冷静。

    夏皇虽然身体瘫痪了半边，但依然掌握大权，他的话一出口，就没有人再敢说话。

    夏皇点名蒋寒的二儿子蒋楚津：“这是你父亲上报的事情，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理？”

    蒋楚津立刻慷慨激昂地回答：“陛下，青阳县主向来自以为才高八斗，傲慢自大，行事无视国法。虽然她抗击沙国的功劳，朝廷对她宽容了许多，但她却不知感激，反而越发放纵，甚至勾结外敌，此次必须严惩以正纲纪！”

    此时，王硕也站出来表示：“陛下，臣附议，青阳县主这种危害社稷的卖国贼，是天下公敌！既然是天下公敌，自然应该得到天下人的共同讨伐！陛下，我提议广泛发布檄文，揭露青阳县主的罪行，召集天下人共同讨伐她！”

    夏皇从来没有觉得这两个人如此顺眼过。

    但此时也有一些贪生怕死的人，非要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陛下，如果我们同时与青阳县主和戎国开战，恐怕夏国国库和兵力难以支撑，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在动刀兵之前，不如让他们坐下来谈谈。”

    夏皇瞪了那个人一眼，立刻有忠于夏皇的郑家的人站出来反驳：“怎么谈？让他们先把你们家数代累积的田产谈成那些泥腿子的？还是让他们在谈的时候把你家直接抄家，让你全家都去养马？”

    “是啊！现在强敌当前，我们可不能软了膝盖骨！”

    那人满脸通红，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一句话。

    其他一些心存侥幸的人也纷纷打消了和谈的念头。

    是啊，不管青阳县主还是戎国，可都不是好惹的。

    青阳县主不讲道理，强夺私产分给泥腿子们，戎国更不可能尊重他们这些世家和文人士大夫们。

    现在，他们只能全力抵御。

    真要和谈，也得让夏国展现出足够的力量，让青阳县主和戎国感到不好惹，不敢惹才有可能。

    见到大家都同仇敌忾，决定全力抵抗妖女和戎国，夏皇的心里便安定了一些。

    世家大族和文人士大夫都已经站在他们这一边，整个朝廷前所未有的团结，即使他暂时不能主动取得胜利，但至少能坚守领土很长时间了。

    夏皇正准备下达圣旨，调兵遣将前往临近妖女势力范围的几个府城特别是临川，此时一直沉默的曹丞相站了出来：

    “陛下，青阳县主是否与戎国勾结，事态重大，我们是否应该调查清楚再做决定？”

    蒋楚津有些不高兴，立马反驳道：“曹丞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认为我父亲会平白冤枉青阳县主吗？”

    曹丞相心平气和地回答：“臣并非不相信蒋大将军，只是担心其中会有误会，若是我们夏国与青阳县主开战，得利的便是戎王。”

    他这一说，原本准备开战的勇气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人愿意与青阳县主开战。

    万一这真的是误会呢？

    “陛下，丞相说得有理，此事还需慎重查证。”

    除了几个坚定的帝派和蒋家人，其他朝臣纷纷表示赞同。

    夏皇刚刚安定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看来妖女的强大已经深入人心，满朝文武，真正敢与妖女对抗到底的人寥寥无几。

    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与妖女开战意味着他必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必须慎重对待。

    “好吧，那就按照曹卿的建议，派人再去调查清楚。”

    尽管如此，悬而未决的事情仍然成为所有人头上挥之不去的阴云，让他们在这个深秋时节感到惶恐不安。

    ——

    在层层叠叠、巍峨壮观的乾山映入眼帘时，薛杉杉和戎王各自带领的人马都已经到了山脚下最后一道城池的附近。

    这里离向山很近，对青阳县主的人来说，存在不小的风险，所以他们早早就占据了城池。

    而戎王的队伍则在越过城池五里远的地方暂时驻扎，准备明日一早进行最后一次人质交换。

    戎王走进一顶外表普通的毡帐，八匹马正拉着它前行。

    帐内宽敞，戎王目光投向正在打理长发的李舒惜，侍女凌兰正在为她梳理头发。

    戎王一开始并未出声，只是着迷地看着她娴静的身影。

    直到戎王的眼神从迷恋到迷惘到悲哀后，这才回过神来，他出声让侍女退下，等只剩下两人时，戎王笑着走上前，抚摸着她的秀发道：

    “明日一早，我将与青阳县主进行最后一次人质交换。你可想回到你的母国？”

    李舒惜心中微微一跳，她早已察觉到戎王有意瞒着她，但人质交换的动静如此之大，她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结合戎王半个月前突然来到地牢，说的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李舒惜就知道，自己很可能就在明日的人质交换名单中。

    但她不想在此刻激怒戎王，所以只是冷淡地回答：“您不是很清楚吗？想与不想，从来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戎王轻笑了一声，又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此刻的容貌深深印入脑海：“惜儿，最后的一晚，也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你今日能够取悦我，我也不是不能送你回去。”

    李舒惜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看着戎王：“我若能回去，绝不会是因为今天取悦了你。你不是这种人，我也不是这种人。都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你何必要如此戏弄我。”

    她坚信，自己不可能为了回去就卑躬屈膝，做出有损尊严的事情，那样的话，她有何颜面回去见父母和弟弟。

    戎王冷笑一声：“我的惜儿果然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显然，李舒惜已经知道，她是能回去的。

    在长宁与青阳县主签订和谈条款时，戎王只能算是败军之将，根本不可能有太多谈判主动权。

    哪怕是如今，他的母亲、孩子和戎国的一些重量级大贵族都还在青阳县主手里，他不可能为了李舒惜去破坏盟约，让整个汗国陷入险境。

    他经历了一次惨痛的失败，不仅失去了半壁江山，还要亲手送走自己的妻子！他的人生，从未如此灰暗过。

    看着她对自己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心中的恨意愈发强烈，一把将她拉近，狠狠地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咬下去。

    听到她压抑的闷哼，舌尖也尝到腥甜的味道，他才松开口，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脸上忍痛的神色，心中的痛苦稍微减轻了一些。

    “李舒惜，你是真的没有心，但我要你记住，你就算跑到天边，也永远是我的！总有一天，我还会再把你夺回来！”

    他恶狠狠地说完，便松开手大步走出了帐篷。

    李舒惜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只觉得火辣辣的疼，但她仍然轻轻松了口气。

    这一关应该是度过了。

    第二天清晨，李舒惜被双手绑住，被送上一辆简陋的囚车。整支人质队伍里，只有这辆囚车。

    肩膀上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这一刻，她的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某种程度上，她还是感激那个男人的。

    他本可以在她泄露消息后直接杀了她和她身边的人，但他选择将她关在地牢，还精心照料她的饮食。

    他也可以用她那些陪房们的性命来威胁她，折辱她，让她屈服，但他没有。他对她手下留情了。

    这辆囚车，大约也是他最后的体贴。

    如果戎国没有进犯夏国，又犯下了如此多的杀罪，给她一些时间，或许他们真的能成为还算不错的夫妻。

    但这世界上并没有如果，他们之间的仇恨如同山高，无法化解。

    她望着那些一同作为人质被交换回去的百姓和士兵，他们已经瘦骨嶙峋，濒临死亡，却依然顽强地向前挪动。

    她的内心再次坚定起来，明白自己的使命和责任，要为自己的国家和人民而战，为他们争取和平与自由。

    ——

    薛杉杉站在破旧的城楼上，环视着城楼下布置妥当的一百多门大炮，那种威慑力对戎国来说不言而喻。

    她目送着人质队伍缓缓进入城下，却发现他们仍然被紧紧捆绑着。

    此时，一些识字的士兵正忙着检查他们的文书，进行身份验证，以防戎国的奸细混入其中。

    等到所有人的文书都检查完毕，那些无法提供文书或回答问题的人继续被捆绑，而其他人则得以解开束缚，他们甚至喝了一些早已准备好的糖水。

    薛杉杉随后下令继续前行。

    这里距离乾山并不算远，她必须时刻提防着戎王部众联合起来，在西戎的大军支持下掉头反扑。

    她必须尽快赶到戎国王庭那样的大城，才能更加安全。

    经过了三天的跋涉，他们终于顺利地进入了戎国王庭，薛杉杉那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舒缓。

    她这次亲自出马，主导人质交换，其实暗藏着极大的危险。

    因为一旦将王太后等关键人物交还给西戎，她就失去了重要的谈判筹码。

    而最后的交换地点距离向山仅有几十里，戎国方面随时可以从向山以西增兵对她们进行围攻，这也是薛杉杉决定亲自前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