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谋了一刻钟后，重岳抱着怀间的魂球，缓步离开，而在其背后，奕看着面前的白面具人影，道：“影座对你有新的任命，萧落，我希望你接下来能谨慎一点……祂要你带着你麾下的人，前去萨尔贡，与猎神协商，让祂前来这片地界。”

    “这片地界？”

    “是，”奕伸手指了指地：“接下来……乌萨斯、维多利亚、还有那片萨尔贡……可能会在他们的手底下，进行联合……”

    情况、讯息，不断的在脑海闪烁，最后，化作眼前消失的人影。

    “萧落。”

    远处，街流、路巷，场道……一名名白衣人众，不断的出现在眼前。

    一名中年的白衣众，走到他的面前，语气平静：“我能感觉到，我的灵魂已经几近崩溃……看来你落在我身上的那种手段，并不是长久的方法。”

    “……”

    见面前的面具人影一言不发，他继续道：“待会我死之后，把我的灵魂碾碎，不要让其流到神众的手里……在这里……我还是想说声谢谢，萧落。”

    “你……带我们找到了他，哪怕……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他。”

    “……”

    萧落沉默了瞬息，正待开口，却是忽觉嘴里怎么也说不出声音。

    “我知道的，萧落……你还可以将自己的灵魂，分出来，用在我们的身上……但是啊，见到那样的他之后，你觉得我……还会想要坚持下去吗？”

    “……”

    “就当这是我自私的请求吧，萧落……让我……彻底的死吧。”

    “……”

    远处，一个个白衣人众之间，不断的有人站出队列，转眼之间，原地不动的，仅有百人。

    共计……四百七十二人，全数站到他的面前。

    他们都是封闭了灵魂，记忆，上个时代留存的人类，不同的，是他们之间，大半的人面容苍老。

    一名年岁约莫六十余岁的老人，缓缓上前，看着他，语气嘶哑。

    “我们的事……你隐瞒了部分人。”

    “刑阵那老家伙……兴许还一直以为，我们都是贪生怕死的叛徒，可我在你的手段里，清晰的感知到……一股比死亡还要煎熬的苦痛。”

    “继续坚持下来，固然可以，但是……萧落，你对我们还有多少信心？”

    “现在跟着你的人……是不是有一些人，已经背离了我们原先的人类身份，彻底的融入神众里面？”

    “杀了我们，将我们的生魂……吞噬也好，碾碎也好，最主要的，是不要将任何的讯息，暴露给神众……除此之外……我还是想跟你道谢一下。”

    他说到这，已是双眸忍不住老泪纵横。

    “萧落……多谢你一路的努力，坚持……”

    “我终于找到那个我们的领袖了……哪怕他已不再是他……”

    “……”

    嘶哑的低音，在喉间不断传出。

    萧落很想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让这些人再坚持一下……

    但是，他很清楚。

    这些人……这些一直陪伴他，随同他做事的人，已经……累了。

    就像是锈迹斑斑，被腐蚀掉大半框架的遗骸，哪怕他们还能再坚持……也终究是会成为累赘。

    而现在的他……若要完成接下来心底里的计划，就不能有任何累赘！

    “呼……”

    他颤抖的跪下身，往前一拜。

    “我萧落……感激你们所有……所有陪伴我到现在的人，四千多载岁月，何其艰难，而现在——”

    “还请各位……为了不暴露所有的讯息传达神众，慷慨赴死！”

    “哈哈哈！？”

    白衣众人听着前人的话语，彼此失笑。

    面对死亡，他们早已是平静无比，真正难得……是为了那飘渺计划，还试图坚持的人。

    “萧落……我死之后，我希望你能多注意一下领袖，他哪怕是失忆也好，遗忘了我们也好，还是被人下了手段也好……”

    “他必须活着，代表我们人类活着。”

    “……”

    听着面前老人的沉言，萧落吸了吸鼻子，双眸泛泪。

    “……嗯，我……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让他活着……”

    “呵呵……”

    见着那白面具的细缝间，不断淋漓下落的泪水，老人嘴角咧起，目光平和起来。

    “萧落……我们所有人之间，你才是最难得的那一个，今后……希望你还能坚持下去，找到一个，让我们的火种，再度焕发出生机的办法……”

    “现在，我这把老骨头，就在这道别了，抱歉。”

    ‘沙拉沙拉……’

    细碎的风鸣，带着嘶哑的声絮，缓缓在老人的身上拂过。

    那覆着白衣的体躯，转瞬间，宛若砂砾一般，不断碎散，从中，爬动出一个连接着黑色绳索的生魂。

    生魂，这是人的根本，以人生前的体型一致，通体透明，若有源气底蕴，其生魂的坚固程度，也会不同一般。

    此刻，这个生魂看着面前失神的白面具人影，咧起嘴角，往前走去。

    “……”

    颤抖的手心间，带着圣辉的源气，转瞬间，面前的生魂，像是光影间的泡沫般，忽的碎裂开。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刻钟后，萧落看着面前充斥着大半角落的砂砾，目光呆滞，心间呢喃。

    “这样……下去真的对吗？”

    “不……既然他不行了……我就必须坚持下去……”

    “可……我真的好……好痛苦啊……”

    “这样的事情……我还能坚持多久……还要坚持多久？”

    昔日，随同萧落叛离神众的，一共有近万人。

    除去三千多彻底融入神众的叛徒，其余的人，私底下都与他达成计划。

    然而这计划，维持了四千多年，到了如今……

    只留下了百人。

    “啊……”

    他颤抖的张开嘴角，想要干嚎出声，诉苦也好，怒骂也罢，所有能将体内的悲恸宣泄的方法全部尝试一遍……

    但最终……

    他只是压下了溢血的嘴角，沉默的站起了身。

    “天族……醒来。”

    一句低声之下，在场的白衣众像是恍惚了一瞬，当即回过神来。

    “天！？这里是怎么回事，我们刚刚不是跟族主一块在乌萨斯的边线吗？”

    “真是见鬼，这些乌萨斯的内卫，不……这些神众大人怎么都死了！？”

    听着耳边吵闹的声絮，萧落深呼吸了一口气，正待出声，却是耳边传来尖叫。

    “啊！！！”

    “族主大人?！“

    在旁，扭曲的畸形触须融汇生物，伸出蠕动的各种腿足，在肉芽形成的撑地位置下，发出像是蛞蝓行走般，体躯下沾足的涎水。

    “看着这里所有的神众尸骸……真的是斯巴拉希！哈哈哈哈！？妾身真的是……真的是要忍不住膏焯了啊！！！”

    “……”

    癫狂的，惊惧的、兴奋的……

    所有的声絮，在耳边不断滑过。

    萧落看着身边的‘鳞’，回想起方才那个行事举止，冷漠的黑发女子，再回首，那些毫无情绪的白衣众，已经成了打扫战场，等着汇报情报的天族众。

    他闭上了双眼，泪水沾染的白面具内，风声带着苦痛的哀歌，在砂砾间低低回响。

    这里的风霜，依旧如何，带着亘古前的哀思，缓缓远去。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又似乎一切都开始发生了变化。

    无论如何……

    这里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