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雨停

    段璃昏昏欲睡被萧墨抱回秦王府，几个孩子早就等急了，在花厅走来走去，根本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尤其是萧琮，萧翎两人。

    萧玄跟萧乾张着大嘴哭，要找娘亲。

    与他们都不同，萧念窝在萧琮怀里昏昏欲睡，萧翎大手时不时在她头发上划过，萧念嘟着小嘴睡得更舒服了。

    两个哥哥将她保护的很好。

    萧墨抱着段璃进来，段璃昏昏欲睡，萧墨轻声交代几个孩子，不要发出声音吵段璃，便将段璃抱去房间，盖好被子，安顿好，萧墨才拉开门出来，看着几个孩子，指了指不远处花厅，从萧琮怀里，将小公主抱过来，忍不住在她白软软小脸上亲了一口，才带着几个孩子走去小花厅。

    赶路大半天，折腾了近一个半时辰，他其实有一点累，但好久没看到几个孩子，他也很想听听看，他们最近学到了什么。

    小花厅，萧墨抱着萧念坐在上首，萧琮萧翎笔直端正端着。

    萧玄萧乾一也不敢在哭，学着两个哥哥模样，努力端端正正站着，按旧例，萧墨先问萧琮萧翎学问进度，并让两人讲一讲，最近学到了什么。

    萧翎先说：“先前娘亲在医馆门口，弄了免费能帮人预防伤寒的药汤，但是那些人不珍惜，弄得到处都是，有些人还一口气喝好几碗，导致浪费了非常多。”

    “后来我给娘亲提了建议，收费，一文钱两碗，从这开始，就没在浪费了。”萧翎看着萧墨，不等萧墨询问，他继续说。

    “穷山恶水出刁民，是有一点道理的，我们不能因为他们可怜，就认为是他们良善的，大部分人一旦手里有一点点权利，就开始压迫欺负比他更弱的人，譬如一个村里的村长。”

    “也有一大部分人，确实需要规则保护，他们本身是底层弱者，没有比他们更弱的，还有很多原本那就很良善的人，也需要规则的保护。”

    萧翎抬起头，眉目端正，不偏不倚，“父皇，我认为权利应该受到一定程度的监管，不然权利滋生的黑暗，只会更可怕。”

    萧墨眼里是有一点惊艳的，他没想到他的二儿子，竟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好，不错，不错。”一连说了两个不错，将萧翎激动得眼睛微微偏红，“谢父皇夸奖，孩儿继续努力。”

    “嗯。”萧墨看着萧翎满眼含笑，转头看着萧琮，眉眼瞬间严肃，“琮儿，你呢？你有什么想说的。”

    萧琮面容自信尊贵，比在宫里更加稳重，他严肃着小脸说：“儿臣带着皇弟一同去村里，还有其他地方走访，入住，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我们大周土地垄断十分严重。”

    “一个村里百姓手里土地几乎只有地主，世家十分之一，而我们大周又有这样一条律法，秀才以免去三十亩土地，而地主家，世家，秀才多的是，跟别提举人，进士，这样就导致了一个极大的问题。”

    “百姓种的地是地主的，世家的，交的粮也是在地主世家手里，地主，世家用各种各样办法避税，而朝廷收到的税，只是十分之一百姓交上来的，所以朝廷连年税收变少，便是这个原因，地主，世家赚得盆满钵满，肥头大耳，朝廷库房与百姓倒是饿得面黄肌瘦。”

    “这样下去，我大周何时才能吞并晋朝，鲜于王朝，月族，北方蛮夷等异族。”萧琮满脸尊贵霸气，冷着小脸。

    他才八岁半，真正有了一国太子的样子。

    萧墨眼里全是骄傲，赞赏，起身来到萧琮身边，大手放在萧琮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不愧是我萧墨与段璃得儿子。”

    说完看着萧翎，“翎儿，你也是，你的进步让父皇感到震惊，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父皇有你们真是幸福。”

    萧墨从不吝啬夸奖自己的孩子，萧琮，萧翎满脸喜悦高兴，骄傲，他们竟然得到了父皇这样大的夸赞。

    结果……

    萧玄说自己抢了邻居家姐姐的糖葫芦，被邻居家姐姐追着打了一条街，最后打输了，萧乾呢？说他要娘，要母后。

    这两个儿子，将萧墨气得不轻，尤其是萧玄，竟然抢女娃的提糖葫芦……

    萧墨气得要命，将萧念放在萧琮怀里，提起竹条，打了萧玄一顿，萧玄被打得满院子跑，最后又被萧墨逼着，去跟邻居家姐姐道歉，认错。

    晚上，段璃醒来，萧玄来跟段璃告状，哭得不能自已。

    萧墨听到了，进来将他做的事告诉了段璃，段璃气得差点一巴掌打在萧玄屁股上，但是想着他已经被萧墨打了屁股，只好转换方式。

    将他抱在怀里，与他温柔讲着道理。

    “还记得之前妹妹抢你的桂花糕吗？”段璃轻声问萧玄，大手一下一下拍在他背上，萧玄想了想，擦了擦眼角眼泪，“记得，妹妹坏。”

    “那你觉得，你抢姐姐糖葫芦，你跟妹妹一样坏吗？”段璃脸上都是笑容，萧玄支支吾吾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了。

    段璃满脸笑容，“所以你想做坏人吗？而且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很辛苦的，你怎么还欺负女孩子呢？”

    “对不起娘亲，父皇。”萧玄知道错了，一脸歉意。

    今日萧墨打了他一顿，他死不认错，后来太疼了，不情不愿认错，现在才是认真道歉认错了。

    摸了摸脸上的眼泪，萧玄笑着，“那我明日给姐姐买糖葫芦？就像上一次娘亲让妹妹给我桂花糕一样。”

    “好。”段璃露出一个笑，眼里都是骄傲，“玄儿真是娘亲的好孩子，最棒了。”

    得到了母后的夸奖，萧玄高兴坏了，乐得忍不住跟萧琮萧翎炫耀，也幸好两个哥哥得到了父皇的夸赞，根本不在意他。

    晚上，段璃与萧墨花费不少时间，终于将几个孩子哄睡着，两人躺在床上聊天，说对方最近身上发生的事，各种各样的事，大的，小的，都跟对方说，跟对方分享。

    很晚才睡着，翌日醒来，府中厨子最好了早膳，段璃邀请南景书一同用膳。

    南景书想了想，没有拒绝，答应了，只是让自己身边的人，给楚沉送去一封信，让他不要来了，萧墨来了。

    吃早膳的时候，南景书原本以为萧墨会针对她，打压她，一直很紧张，哪知道除了最开始打招呼，后面萧墨一直没注意她，他甚至都没注意几个孩子，注意力全部落在段璃身上。

    段璃比他好一些，注意力会落在孩子们身上，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关注萧墨，她是真的很在意萧墨，容不下其他人，甚至让人看不到一丁点希望。

    这一刻，南景书突然觉得自家楚沉挺可怜，喜欢上这样美好的女子，注定什么也得不到。

    吃完饭，段璃给南景书把脉，说她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今后只要多多注意，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活到六十岁不成问题，若是仔细将养，兴许七十也可以。

    南景书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真诚感谢了段璃。

    两人说着话，外边有人来找萧墨，说有事，萧墨就起身离开了，离开前当着南景书面，摸了摸段璃脸颊，手，才依依不舍离开。

    “看起来，你与大周皇帝陛下很恩爱的样子。”南景书满眼都是羡慕。

    “还好。”段璃有一点不好意思，脸颊微微红，“我们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

    吃尽苦头，才到今日，段璃至今任然觉得恍如隔世。

    偶尔也会想起做的那个梦，梦里她认识萧墨，他们什么误会也没有，好好的认识，好好的成亲，好好的在一起，过完了一辈子。

    那是她最想要的。

    但现在也不错，她惜福。

    段璃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南景书笑着说：“我也希望你与阿沉能好好的一辈子，阿沉走到今日，几经生死，很不容易，很难。”

    “你很关心他？”南景书还是忍不住问。

    段璃点点头，“是，我很关心他，只不过我们两个人都身不由己，不得选择，到如今，我算是逃出来了，我希望他好好的。”

    笑了笑，南景书眼里全是酸涩，“你们两人之间，有些感情好像我们插不进去，你家皇帝陛下不生气吗？我很生气。”

    她也不隐藏，自从跟段璃成为朋友，跟段璃说话，她变得很直接。

    “我们相识于微时，遇见你们，是我跟楚沉还算好的时候了，说起来，我们应该超越了朋友，成为了亲人吧。”

    “虽然很烦躁，也很嫉妒，但是我知道这是没办改变的。”

    南景书吐出一口气，“算了，我总要大气一点，毕竟以前的事，那时候他都不认识我，我总不能无理要求他。”

    嘴上说的好听，南景书心里还是难过。

    段璃与她说了一会儿，就去师承书院了，她每日都要去的。

    正午去了师承书院，一直待到傍晚萧墨来接她回秦王府，有时候坐马车，有时候走路，没有皇宫里的忙碌，变得悠闲自在。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个月，京城里传来噩耗。

    太皇太后病危。

    萧墨懵了，整个人僵硬坐在椅子上，段璃立刻挑起重担，命人准备马车，食物，她要与萧墨先行回到京城，至于几个孩子，让杨柔带一千人护卫，稍后赶到。

    正午，一切都准备好。

    段璃与萧墨上马背，带着几十个暗卫，骑着马往进京城方向狂奔而去，至于林清杨柔，带领护卫保护萧琮，也立刻坐上马车出发。

    一路上，每到驿站就立刻换马匹，段璃不忍心跑死马儿，只能频繁换马儿，晚上只睡三个时辰，一路上除了吃喝拉撒，几乎全部在马背上。

    短短八天感到京城，段璃瘦了一大圈，萧墨黑了一点，其他没有任何问题。

    一开始骑马，腰疼，屁股疼，大腿疼，坚持了四五天，走路腿都在打颤，下马住驿站，下马吃东西等，几乎都是萧墨抱她下来的。

    八天后，夫妻两人风尘仆仆进入皇宫。

    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了长秋宫。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许久许久未曾见到的人，全部都呆在太后宫里。

    顾煜，空城，冬儿等人都在。

    萧墨段璃一到，他们立刻行礼，并让出一条道，给他们通行。

    来到太后床前，见她面颊枯瘦，形销骨立，萧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无表情挪动过去，抖着手握着太皇太后手。

    “皇，祖，母……”萧墨紧紧握着太皇太后手。

    段璃同他一起跪在榻前，同他一起握着太皇太后手，太皇太后费力睁眼看着他们，用力的说话，“你们回来了？”

    “是，皇祖母，我们回来了。”段璃说着，拿着帕子去擦拭太皇太后眼角的眼泪，一旁萧墨一句话说不出来。

    “墨儿，墨儿，以后不要胡闹了，好好待璃儿，你们都好好的。”太皇太后最放心不下的人，是萧墨。

    “是。”萧墨隐忍着，眼泪却再也不受控制，一颗一颗从他眼眶掉落，滚烫的眼泪砸在太皇太后手上。

    “墨，墨儿，不要难过，皇祖母去见你皇爷爷，你皇伯，你父皇母后。”太皇太后眼底的解脱一闪而逝。

    夫君死了，大儿子杀了小儿子，小儿子的儿子，又杀了她的大儿子。

    短短一生，她一直在面对死亡，一直在失去。

    她早已想离开这世上，又怕萧墨因她之死收人非议，她强撑这些年，到今年，到底是挺不过去了。

    “墨，墨儿，你要，要好好的啊，要好好教养萧琮，萧翎，萧玄，萧乾他们四兄弟，莫要，莫要走了老路。”

    太后的眼泪一颗一颗滚滚而落，段璃不停给她擦，察觉到她的脉搏异常，又用冷明月段延庆留在她体内的微弱内力，给太皇太后疗伤。

    太皇太后感觉到了，枯瘦大手触摸着段璃，“你是个孩子，好孩子，我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墨儿身边，给他生儿育女，不曾抛弃过他。”

    “你要，要看好萧琮他们几个啊孩子，一定要好看他们啊。”她实在是喜欢段璃，不想段璃走自己的老路，接受丈夫，儿子自相残杀这些接二连三的打击。

    “好，好……”段璃眼泪落了太后满手。